大奉,奉元城。
綿延的火光、憤怒的嘶吼、崩裂的碎石、絕望的哀嚎光影與聲音合構成的殘酷的戰爭景象已經兩日未曾停下過。
四十余萬大寧軍隊,近三十萬大奉守軍。
七十萬人于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上廝殺了整整兩天,斷肢與鮮血在城墻上下隨處可見,宛如煉獄一般可怖。
懷著對原州城慘案“相同”的仇恨,兩邊的將士皆殺紅了眼,只想將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送入地府。
此時此刻,究竟是誰害死原州城三百萬人的真相已經不重要了。
誰敗,那誰就會是那個慘無人道的惡魔。
誰敗,誰的名字就會被史官牢牢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被后世無數人唾罵。
所以,這已經不單單是一場決定一國生死存亡的侵略戰爭了。
它更是一場對“書寫歷史”的權力的爭奪。
而如今,這場戰斗本就傾斜向一邊的天平,卻又因為李岐的重傷昏迷而再次向大寧一方重重落下幾寸。
雖然還未真正觸底,但已是到了最后關頭。
大奉皇宮,天祿閣。
作為李岐曾經的書房,原本鳥語花香的大殿之中已再無此前那般愜意。
數十個身著官服的朝官聚集于此,而首位坐著的竟然是一個滿臉憔悴的女子。
一身黑衣,長發盤成發髻,一縷青絲散落在耳側,在燭火中微微晃動。
“諸位大人”
“你們”
聽著遠方遙遙不斷的轟鳴,看著殿內議論紛紛的一眾朝官,李梧桐想要說些什么,但可能是因為她的聲音太小,此刻竟無一人注意到。
“諸位大人,不知可否聽本宮說兩句。”
藏在桌下的拳頭死死攥緊,李梧桐深吸一口,稍稍抬高了音量。
然而,殿內紛紛擾擾的爭論聲卻依舊未停。
推諉、指責、求和、死戰、西撤
每個紫袍官員都在耳紅脖子粗的跟同僚爭論著什么,卻沒有一個人抬頭去看一眼李梧桐。
雖然在李岐重傷昏迷之后,后者便依照律法理開始主持朝政,也確確實實坐到了這個位子上。
但對于這些朝官來說,他們其實只需要李梧桐坐在那里就夠了。
女子能有什么見識
又怎么可能決斷得了國事
受這個世界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的思想束縛,幾乎所有人都是這么認為的。
更何況李梧桐還只是一個只有二十歲出頭的女子。
所以,此時壓根沒人在乎李梧桐在想什么、想說什么。
他們其實早就聽見了那兩句話,只不過皆假裝未曾聽到而已。
他們,甚至連聽李梧桐說幾句“廢話”的時間都不肯給。
而后者,似乎也沒有了第三次開口的勇氣。
“”
抵住膝蓋的拳頭微微顫抖,李梧桐慢慢低下頭,雙眼死死閉緊。
她特別想大喊一聲,讓所有人都閉嘴。
但是她也明白,即便自己真的這么做了,卻也說不出什么有用的話。
因為即便所有人都對她言聽計從,她也沒有勇氣以一個“掌權者”的身份來做決定。
她害怕選錯
直到此刻,李梧桐才明白做一個手握大權的人有多難。
她終于理解了李岐,理解了魏長天。
理解了他們每做一個選擇都會決定著數萬人、數十萬人、數百萬人生死的沉重壓力。
而如今當重擔壓在自己肩頭時,這種如履薄冰的感覺讓李梧桐幾乎要喘不過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