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個未央宮都被夜色吞噬,月色灑在雪地上折出粼粼的光,一個身穿灰色粗布棉服的女子深深跪在雪中,雙手被凍得通紅。
“罪人冒犯圣顏,罪該萬死。”她答,聲音中卻并無惶恐驚懼,只是死氣沉沉。地上的雪化了,浸濕她的衣褲,她仍是一動不動地保持著最開始的跪姿。
“你早就該死。”魏堇歆沉聲,她甚至都不屑于回眸去看身后那個骯臟的人一眼,“朕既然讓你活著,你就該感恩戴德,為逝去之人贖罪。”
鳴柳緊咬雙唇,說了聲“是。”
文鶯站在遠處,有些不忍,她出聲道“陛下,咱們回去罷夜深了。”
魏堇歆深深吸了口冷氣,似乎這樣刺痛的寒意才能壓下她的怒火,她抬手,文鶯便即刻上來扶她。
離開時,文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灰色的身影還一動不動地跪在雪中,不免嘆惋。
當初鳴柳是和她一同進宮,一同服侍的陛下、昔日的七皇女,若非當年未央宮宮變一案,謀逆的證據是從鳴柳房中搜出,繼而迫害了陛下的父君,那鳴柳今日也必然同她一般,做了闔宮內官之首。
下午燃香睡過一覺,再安睡已經不易,魏堇歆索性靠在床頭讀起書來。
爭權奪位時她連看閑書的時間都沒有,做了陛下倒是時間一大把,有空的時候,魏堇歆就會讓文鶯給她找些有趣的話本讀物,瞧瞧這世間的文人是怎樣將一段男女之愛寫得迂回婉轉。
今夜的書只讀了三分之一不到,魏堇歆突然失了趣味,她伸手拿過禮部呈上的采選名單,仔細查看。
排在名單第一的相府齊如玉已被她劃去,剩下的也大都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只是相貌上遠不如齊如玉那般出挑了。
魏堇歆想了想,又忘了齊如玉生了怎樣一張模樣,明明白日才見,現在腦中就只余下一片朱紅了。
最出挑的已然落選,這采選名單反反復復地看著也是索然無味,魏堇歆又丟了名單,不自覺摸上偶然所得的那本預言手記。
至今,她都沒有判斷出這本書是為誰所寫,只有一個特點十分鮮明,上面所述的全部事件,其一全是禍事,其二,全都與宋云修有關。
甚至于部分事件都沒有提她的名字,只寫了宋云修如何如何。
這要真是宋家送來的東西,未免也太可這本書分明完全就是以宋云修的角度寫成的,外人如何能得知
魏堇歆目光落于書頁,仔細感受著紙張,這紙頁很新,甚至于連墨香都沒有散去,寫成的時間定然不超過一個月。
她在書中夾了一片色澤泛黃的梧桐葉,一件事過后,她就將這片葉子夾在那一頁上,而目前的梧桐葉,仍在提宋云修為太傅那一頁上。
下一頁上所寫宋云修與孫月槐之女孫芹定親,尚未發生。
魏堇歆看著那灼灼定親二字,忽覺十分刺眼。
她至今都未能選出個如意的后君,宋云修竟敢先他一步定親真是可笑那三年前她在尋梓長街上親自為宋云修立的那塊貞節牌坊豈不是白立了
魏堇歆目光帶笑,笑意卻冷,沒有她的允許,宋云修休想和其他任何女人扯上關系,包括宋家,一輩子只能做個無實權的郎官,仰人鼻息。
這是她們背叛她的下場,一輩子都該當如此
魏堇歆又看了一遍那一頁的字跡,想起那日的朝堂上就是孫月槐本人不依不饒反對宋云修做官,難不成是早就看中了這個女婿,急著娶回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