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丞相一家高義!”
風塵仆仆趕路至京都的百姓啐上一口唾沫,“老娘日夜兼程趕了幾天的路,就為看這昏君被曝尸三日!”
混亂的人群中,一人雙腿俱軟,對著那具尸身跪倒在地,他雙目直勾勾地看著她,干澀發白的唇縫中溢出沙啞的悲鳴。他雙頰黏著凌亂的發絲,淚漬未干新淚又下,不顧周圍人的推搡打罵,獨跪在尸體下痛哭。
尸體上的血跡尚帶余溫,滴在他布滿淚痕的面容上。
“他是誰?”遠道而來的百姓看著為昏君哭泣的男人眼神嫌惡。
“我聽說這昏君生前對一男子寵愛至極,可是此人?”
“不是不是。”京都看熱鬧的百姓冷笑著擺手,“人家可是昏君親封的太傅!全天下唯一的男官,現已被剝了官職,區區一賤骨頭罷了。”
此話一出,聽的人皆露出鄙夷之色,更甚者將腳重重踩在宋云修伏于地面的手上。
一聲骨裂,宋云修悶哼了下,疼得冷汗涔涔,卻未有分毫反抗之意,只死死盯著上面的女尸。
晚了,他已經來晚了,陛下在兩日前將他革職外放,他竟未在京中聽聞一絲風聲......
城墻上走上一人,紅衣灼灼,面容妖冶,眼神冰冷著瞧著下面發生的一切。
“宋云修。”他開口了,“你為魏堇歆搭上了自己半輩子,如今還要搭上自己的命么?”
跪在下方的宋云修聲音凄厲,“齊如玉!你竟害她性命!!她縱有千般不好......”
說再多已是無用,宋云修心中鈍痛難當,連呼吸都變得艱難無比。
齊如玉涼涼笑了一聲,瞧著宋云修的眼中堆滿譏諷不屑,“宋云修,這些年她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能讓你這么死心塌地地跟著她?我本以為她死了你也該醒了,沒想到你還是這般執迷不悟!”
“齊如玉,自今日起,你我二人恩斷義絕。”宋云修雙目一斂,里面烏黑一片,再沒了半分光彩。
齊如玉面色一滯,譏誚的雙眼中出現了一瞬的恍神,隨后不大的聲音飄進風里:“我們早就恩斷義絕了。”
“來人!關城門!”齊如玉高喝一聲,轉身背向城外,向皇宮走了去。
那兒還坐著等待新扶的君王。
這時,方才礙于齊家面子不敢真對宋云修動手的百姓們紛紛露出怨毒的神色,涌上前來將宋云修圍住。
“他還在哭呢。”一個小童道。
“這種人,為何不讓他給昏君陪葬?”
一呼百應,無數拳打腳踢落在宋云修身上,他跪于地面,身骨卻正,幾番從棍棒中直起身子,任人打罵,唯一不變是他那雙溫潤的眼,自始至終都看著城墻上已無呼吸的女子。
“給我狠狠地打!”眾人似乎被他端正的身形激怒,下手更加不留情面。
不知什么人拿著棍子用力打了下宋云修的頭,他腹腔中泛起一陣惡心,雙眼帶出一絲眼白,終于再也跪不住躺倒在地,饒是如此,卻奮力睜開雙眼,仿佛要將女子的模樣死死刻畫于心。
“還看?”有人冷笑著,“挖了他的雙眼!”
細碎的聲音和著歡聲笑語,飄揚翻飛,一切落入魏堇歆眼中。
原來人死了是會有靈魂的。
魏堇歆木著一張臉,雙眼卻緊緊盯著人群中的宋云修。
她看見有什么人拿了把锃亮的刀,白刃進紅刃出,被剜出的是宋云修一雙清明的眼,熱燙的鮮血灑了一地。
清俊的皮相頂著兩個血窟窿,殘破的身軀任人捏扁揉圓,黎明百姓皆在歡笑,如同過著什么喜慶的日子。
瞧著滲人。
這些人有這么恨她嗎?這么多人,她都不知道她們是誰,終其一生都不曾見過一面,她們卻巴不得她死,為她的死而歡欣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