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桑玥更喜歡坐在椅子上,撐著頭靜靜地沉陷在自己的世界中。
然而今天,在坐下的那一刻,她突然抬了頭,兀地抓住了女人的袖擺,輕聲細語地問她“我想躺著,你要抱我嗎”
桑云歸微怔,輕輕蹲了下來,目光流連于姑娘泛著些不同尋常的紅暈的臉龐上,緩緩綻出一個笑容來,紅棕的瞳孔里卻是鋪天蓋地的溢滿了的沉重哀痛。
她總不舍得拒絕小神珠的要求,此刻亦然。
女人用著頗為輕快而欣喜的聲音回答了姑娘
“自然。”
她隨著姑娘一同躺在椅上,將小神珠擁在懷中,輕柔地撫著姑娘的背脊,為桑玥低低地哼起幼時哄著她的曲子。
一天的光陰轉瞬即過,桑玥已然在她柔軟的曲調中不知不覺地睡過了一覺。
再次醒來時,鼻尖前仍舊彌漫著那股子刻骨的草木般溫和的淡香,女人的聲音從不曾停過,溫熱的觸覺自桑云歸身上一點點傳送到她的軀體上來,讓她發涼的手腳也舒適了許多。
她安靜地聽著,像幼時被女人第一次抱回去的那個夜里一般蜷縮在大鳳凰的懷中,熟悉的氣息彌漫在她四周,讓她逐漸散去了恐慌與不安。
不知何時的,桑云歸的聲音逐漸止住了。
纖細的指尖自姑娘的眉間滑過,帶著說不盡的疼惜與愛意。
在女人開口之前,桑玥先行啟了唇,手指有些遲緩地摸索著爬到了大鳳凰的下顎處。
“那時,我從大火中爬了出來一路跌跌撞撞地沿著山林跑到了另一個鎮子上躲著”
桑云歸的下顎輕顫了下,緊緊繃了起來。
桑玥費力地靠著指尖去描摹出她的神色,唇中的聲音極低,仿佛被風輕輕一吹,便會消散。
“后來許是因情狀可憐,被人當做乞丐賞了些靈石這才有錢去藥鋪買了靈藥”
她細細地想著那些日子中的凄慘模樣,心中卻翻不起半分水花。疼痛感早已散去,余下的不過是點觸碰后的無感和麻木。
“我不愿叫認識的人瞧見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便一路往北走去,想要逃到最北邊避開所有認識的人”
“可才行了不到一半便聽見了滿大街上的傳言”
姑娘的神色終于有了些變化,有些像是不解,又似是困擾,極輕地皺了眉“他們說你入魔了”
就在她如乞丐般縮在陰暗無人的角落中茍且偷生時,卻聽見了凌云宗隱雪峰峰主桑云歸叛出宗門、墮入魔域的傳聞,傳得轟轟烈烈,滿街都是。
那個據說為愛入魔、瘋癲不堪的女人,是自小將她寵愛養大、教她禮義廉恥的最為溫和良善的師父。
縱然桑玥已落至此地、已被桑云歸趕出門下斷絕了關系,那一刻,也著實不敢相信。
她甚至以為這些修士都是認錯了人。
“那時,我在想”
“怎么會這樣呢”
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姑娘的臉上閃過一瞬的茫然無措,聲音細如云煙,抑住了唇邊將要脫口的嘆息,有些疲憊地闔了闔眸。
這個問題她想了十年,也終是沒想通、沒有弄懂。
仿佛一夜之間,什么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