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玥垂著眼眸,打斷了她的話,恭敬行過一禮。
再抬頭時,她的神色已然平靜了許多,目光掃過女帝慘白的臉頰,輕聲問道:
“陛下喚我來,有何事吩咐?”
她甚至沒有問女帝的身子究竟怎樣。
從年少相識、并肩作戰,到后來女帝登位、輔佐左右,顧玥熟悉且明白她的一舉一動后的意思,就像是熟悉自己的手心手背一般。
她到底曾是個以智謀著稱的謀士,洞察上位者的心思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門本領。
女帝沉默地看著她,望著自己曾情同手足的姑娘仍舊一派風光月霽,也瞥見了她在這樣的寒冬中止不住發白的臉頰。
這是曾經所沒有的,顧玥曾提刀縱橫于沙場,絲毫無畏寒暑。
只不過后來替她擋下了那一劍,落下了終生難醫的病根。
縱然是無情殘忍的帝王,此刻也無法心懷坦蕩地對上顧玥的視線。
不遠處的案幾上早已放著一碗稍微冷卻的藥物。
女帝低下了眼簾,不如當日為顧玥封王時的自得和驕傲,隱隱含了些底氣不足的愧疚,輕聲說著:
“阿玥,我要走了。”
她抬手指了指那碗藥,唇瓣張了又張,這才擠出了心中徘徊良久的幾個字。
“……喝了罷。”
高高在上的帝王說話從來都是揮斥方遒、鏗鏘有力,何時有過如此無力蒼白的時候?
喝了這碗藥,就能讓她安心地去。
女帝最寵信的謀士怎會聽不出她的意思?
顧玥兀然展眉笑了。
在女帝上位后,她總是那樣沉穩又安靜,不再如從前一般還存有幾分少年人的生機和意氣,只像是一夜間就完全收斂了心性。
可現在,她無禮且逾越地在帝王跟前露出這樣夾雜著幾分漠然與嘲弄的笑意,微微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一個字,無聲走至案邊,端起藥碗,就在女帝面前將之一飲而盡。
苦澀的湯藥下肚,將她臉上的笑意也沖淡了些。
“……阿玥……”
顧玥輕輕放下手中的碗,端端正正地跪下朝著女帝行過一禮,略顯松散的發髻隨著她低頭而悄然散落在她的肩上,將她臉上的神色遮掩去了大半。
“夜已至,陛下早些休憩罷,臣這就告退了。”
她這般放肆,都不等女帝開口,便自顧起身,挺直了腰背,低著頭默然向外退去。
“阿玥!”
女帝的聲音揚了揚。
顧玥足下一頓,沒有轉身看她,僅靜靜地站在了原地。
“……是我對不起你……你……你幫幫那孩子罷……”
這是來自帝王的請求。
實在令人……好笑。
女人神色淡極,眸中空空蕩蕩,仿佛跟外頭一樣落過了一場大雪,白茫茫一片,什么也不剩。
“如你所愿。”
帝王之心難料,只要她坐在這個被女帝扶上的攝政王的位置上一日,便要遭受一日的揣測和疑慮。
母親如此,孩子自然也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