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正戴著一只玉鐲,早已不見佛珠的影子。
女人胸腔中宛如有什么東西被抽走了一般,空空蕩蕩的,隱約響起一聲極短促的笑。
也不知是在笑誰癡人做夢。
直至外邊天色將晚,顧玥才從偏殿離去。
在她轉身的那一瞬,身后的新皇低聲問她:
“玥姨,你認為朕會是個好皇帝嗎?”
寧綺嵐的聲音聽起來頗為苦惱和不自信,像是在下意識求助于顧玥。
女人足下一頓,定在了門口。
她今日來時有些匆忙,忘記披上裘衣了,這會兒被外邊拂進的寒風一吹,渾身都發了冷。
好半晌,她才從漫天冰雪般的涼意中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陛下自然會是個好皇帝。”
顧玥輕聲笑道,瞳孔中再無半點暖色。
這是靖朝新任的女帝,卻不是她的姑娘。
或許當真是她的年紀有些大了,這樣短短的尚且有些稚嫩的試探便叫她心力交瘁、滿身疲倦。
攝政王沒有乘轎,自己緩緩地走,踩著路邊的燈火和天上散落的月光,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她的臉色白得駭人,有些木然地拒絕了身旁侍仆的攙扶,好似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步伐略顯蹣跚,徑直走向了自己的書房,又在桌邊停留了片刻,這才來到寧綺嵐時常駐足的地方。
顧玥靜立了一會兒,抬手取出書柜內側被壓著的一本游記。
稍稍一翻,里邊就掉出一封信來。
女人垂著眸,逐字逐句地細細看過,將這篇由她筆跡所寫成的信慢慢地讀完了。
她捏著這封信,反復讀過了兩遍,隨后淡淡地將信塞了回去,把一切都恢復成未被發現時的模樣。
眼前莫名地開始暈厥,顧玥閉了閉眸,撐著椅子坐下來了。
喉中瘙癢之意兀然涌上,這一次的咳嗽來得十分劇烈。唇齒間一點點蔓延上的,盡是些酸苦的腥味,刺得她雙目發紅、險些落下淚來。
無力掩著唇的指縫中已溢滿了紅艷的血液,這些散著難聞氣息的水珠從她的手心中滑過,由心頭血般的滾燙轉瞬冰涼垂落,將她膝上的衣裙也染臟了大片。
顧玥驟然勾起唇角,有些不可抑制地輕輕笑了起來,笑意蔓上眉梢,半闔著的杏眸中卻滿是慘淡和自嘲。她撐著桌子,深深低著頭,稍顯凌亂的墨發便散落至肩上,隨著她顫抖著的身子而輕晃。
啪。
佛珠碰撞在桌邊,驟然發出沉悶的聲響,將她喉中那點似哭似笑的怪異音節給稍稍遮掩了下去。只聽著唇中嘔出的鮮血,一滴一滴砸落在地面上。
她笑這自詡精明的謀士為何在一個坑里跌了兩次,又笑那羽翼漸豐的孩子吃相太過難看。
笑到最后,只覺悲哀。
不知過了多久,長裙上一片腥臭狼藉,女人脫力伏在自己的手臂上,埋下了頭,無聲無息地闔著眼眸,疲憊與厭倦便在黑暗中洶涌而來,貪婪地蠶食著她的意識。
阿嵐啊,阿嵐,何必如此著急。
阿嵐啊,阿嵐,騙得我好苦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