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拴馬的地方,尚在啃食草料的馬兒倒是親熱,沖著他抖著鬃毛、甩著尾巴。他這才露出笑容,轉而就地坐下,咬了口肉脯,味道甚是鮮美。
“于兄弟——”
季顏走了過來。
“是否此處不妥,我再換個地……”
于野尚未起身,已被季顏按住,手中多了塊糕點,便聽對方說道:“兄弟,息怒啊!”
息怒?
怒從何來?
季顏在一旁坐下,低聲道:“你與潘遠、袁九,同為掌柜所請的門客。掌柜的卻厚此薄彼,你怎會無動于衷呢?”
哦,此人看出自己的尷尬境地,勸說安慰來了。
而今日遭遇掌柜的慢待與潘遠的羞辱,擱在幾個月前,他早已怒火中燒,斥責況掌柜行事不公。卻不知為何,他一點也不生氣。或者說,找不到生氣的緣由。抑或是,那個暴躁的少年長大了?
“你也莫怪掌柜的。”
季顏也就二十出頭的的年紀,發髻整齊、五官干凈,穿著青色粗布短衫,腳蹬軟底快靴,上下收拾得清爽利索。他說起話來,眉眼靈動而又不失坦誠。
“大戶人家招納門客,分三六九等,其中魚龍混雜,難免待遇不一。掌柜雖非巨賈,招納門客僅有三位,卻也不能壞了規矩,你說是也不是?”
于野嘴里吃著東西,不置可否。
正如所說,門客中有能人異士,有刀客、劍師,有游俠兒,當然也有盜賊與潑皮無賴。本領高低不同,受到的禮遇也不一樣。在況掌柜的眼里,潘遠與袁九乃是江湖高手,值得重金聘請,卻不知他于野又算什么,難道真的一無是處?
“昨晚,你遇事不亂,懂得隱忍,敢于取舍,非同齡人所能及。”
這么圓滑世故的說辭,不像出自一個伙計之口,
只聽季顏又道:“這是掌柜說的,不過他也讓我轉告你,江湖取勝之道,比拼的不僅是膽量心智,還需拳頭夠硬、刀劍鋒利。倘若你就此回轉,他也不會怪你,還會念及仲堅的情面,送你一筆盤纏,你看如何?”
說來說去,況掌柜是借季顏之口趕他走呢。
于野沒有忙著答復,而是隨聲問道:“季兄,是否去過鹿鳴山?”
“未曾去過,倒是知道那個地方。鵲靈山往南兩三百里,便為鹿鳴山地界,咦——”
季顏忍不住看向于野,好奇道:“于兄弟,你所問何意?”
便于此時,潘遠又在大喊:“伙計,拿酒——”
“哼,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飲什么酒啊,也不怕耽誤行程!”
季顏悄悄嘀咕一聲,丟下一個無奈的眼神,拍打著屁股上的草屑,起身回應道:“來啦——”
沒有出門之前,潘遠倒是懂得禮數,而出門之后,猶如放飛了自我。他不僅隨意使喚季顏,對況掌柜也是大呼小叫。尤其是途中小憩,他竟然喝上了酒。況掌柜只得讓夫人與菜兒回車歇息,他獨自留下來作陪。
于野吃了肉脯糕點,飲了幾口水,算是填飽了肚子,隨后在季顏的馬車上找了塊舊布撕成布條,又取下行囊中的長劍,以布條裹住劍柄與劍鞘上的道門標記。
不管況掌柜怎樣暗示或勸說,在抵達鵲靈山之前,他都不會離去。卻也不想讓人知道他與道門有關,以免招惹麻煩。
裹扎了布條的長劍,雖然看著破舊,卻藏鋒于內、樸實無華。
于野將長劍插入行囊,忽然神色一動。
十余丈外,有人拿著木凳坐在馬車旁,低垂腦袋,打著瞌睡。不過,他方才分明用他的獨眼看向這邊。當自己轉身之時,他瞬即又低頭躲避,佯作瞌睡的模樣。而即使他動作隱秘,又如何瞞得過自己的神識。
莫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