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珍阻攔不得,只能作罷。
于野的力氣過人,掄起鋤頭飛快掘了一個土坑。他將四個錢袋放入其中,卻將剩下的一個錢袋收入納物戒子。
“嫂子,莫怪我貪心。馮大哥許我的兩成酬勞,我也不過是拿錢辦事。另有一些典籍卷冊與修道之物,我已擅自留下了!”
“想不到于兄弟年紀輕輕,卻有一身的本事,你若用得著這些財物,盡數拿去便是!”
秀珍倒是真心實意。
“已足夠了!”
于野又拿出一個匣子與秀珍看了看,里面是十余顆夜明珠。他同樣留下幾顆,余下的放入坑內,再讓秀珍找來油布蓋上,然后將土坑填平踩實。
秀珍不再出聲,默默跟著忙碌。
于野將鋤頭放回柴房,又將四周收拾妥當,順手將留下的一袋金銀收入納物戒子,然后走到樹下解開馬的韁繩,帶著輕松的口吻說道:“嫂子回屋歇息吧,我走了!”
秀珍走了過來,手里又端著一碗水。
“兄弟為了我一家,也是受累了。嫂子無以為報,便以這碗水略表感恩之情!”
“嫂子言重了!”
于野雙手接過水碗。
秀珍拿出手巾幫他擦拭身上的灰塵,輕聲道:“你馮大哥葬于何處,不妨與嫂子明說,來日婉兒長大了,也好去接她爹回家!”
她像是對待自家的兄弟,一舉一動無不透著關愛與呵護之情。
而她輕柔的話語聲,卻如同響雷般的落在于野的心頭。
于野的雙手哆嗦了一下,碗中的水灑了出去。
秀珍依然在強抑著悲傷,而淚水已滑落臉頰。她背過身去稍作擦拭,轉而繼續幫著于野撫平衣衫,自顧說道:“嫂子初見你時,已有猜測,而當著婉兒,也不敢道破!”
于野端起碗,默默喝著水。清水入口,竟然如同烈酒般的灼心。
他以為他的言行舉止沒有破綻,又故意收取酬勞,只為割舍這段情義,以便他了無牽掛的離去。而世上最完美的謊言,面對善良也是不堪一擊。
“孩子尚小,受不得驚嚇。而嫂子撐得住,你說吧!”
秀珍的嗓音哽咽,接過于野手中水碗,然后后退兩步,抿著嘴唇,含淚帶笑,微微點頭示意。
于野默然片刻,低聲道:“我爹娘雙亡,懂得喪親之痛。實在不忍看著嫂子與婉兒難過,唉……”他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宿燕川,有個燕家莊。燕家莊往北兩三里處,有片山洼。幾個月前,我親手將馮大哥葬于那片山洼中的亂石之間。”
“老七是怎么死的?”
“嫂子……”
“嗯,我便知道也是無用,又何必多問!”
“馮大哥臨終前,吩咐我來看望嫂子與婉兒。如今他遺愿已了,我真的該走了。不然婉兒醒來,我難以交代啊!”
“于兄弟是個有本事的人,不辭辛苦前來報喪,大恩大德不敢忘懷,秀珍代婉兒跪拜為謝!”
秀珍忽然跪倒在地。
“哎呀,嫂子——”
于野慌忙上前攙扶,卻又慢慢收回雙手。
秀珍伏在地上,肩頭聳動,悲泣出聲。當所有的期待化為烏有,滿腔思念失去寄托,無言的悲慟壓抑了太久,這個外表柔弱、內心堅強的女子只能以這種方式表達她內心的哀傷。
于野的心頭也是陣陣刺痛,痛得荒亂,痛得無奈,痛得他無從躲避。他轉身走到石桌前,拿出兩張符紙,以狼毫筆蘸了點朱砂,寫下了宿燕川、燕家莊、燕術、燕赤、仲堅。字跡雖然歪斜,卻寫得用心。他又畫下馮老七葬身之地,并加以詳細的標注。
秀珍已從地上站起,青絲凌亂,滿臉淚痕,依舊是失魂落魄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