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只是因為食物,也足夠讓許多獸人愿意對人類表示服從。何況他們剛剛經歷了一場如此痛苦的長途跋涉,再一次體驗到那種幾乎把內臟掏空的饑餓,再一次想起隨大軍遠行時一路的疲憊與麻木,逃離人類,逃出撒謝爾領地的念頭本就動搖,如今還能執著的人恐怕會更少了。
在大廳的另一邊,押隊的自稱“教導員”的人類也有自己的桌子,他們吃的食物和這些獸人少年幾乎沒有區別,只是多了幾個酒罐,他們一邊進食一邊低聲交談,時不時看旁邊的獸人幾眼。他們的動作相比那些少年顯得不緊不慢,但在少年們抱著碗撲到湯桶面前時,他們也已經開始斟酒酌飲了。
甜蜜的食物對未成年人總是有巨大的吸引力,熬煮得酥爛的雜色豆子在深色的粘稠湯水中翻滾,清甜的氣息彌漫在周圍,給人另一種不同于單純食物的渴望。不同于平時的是,這次掌管勺子分發湯水的并不是身材粗壯的狼人婦女,而是一個身材嬌小的人類少女,柔軟發光的金色發絲和潔凈的白色肌膚無論在邊境還是內陸都會成為相當昂貴的商品,何況她還有一雙幼獸般濕潤而羞怯的大眼睛,另一名黑發少女站在她的身邊,個頭并不比這里的獸人少年們低,手里拿著紙和筆的她神情嚴肅地盯著隊伍。
教導員們沒有特別注意這邊,他們交談的話題漸漸從這次訓練發散到了其他方面。作為完全脫離了生產,向著純粹軍事方向發展的人員,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知道了軍營內部發生的一些小小變化,有那么一批學生來到了這里,進行短暫的訓練和這些獸人崽子一起。
這段時間不短也不長,一個月,而且學生們還必須參與他們力所能及的所有勞動,他們都是接受了術師教導的好孩子,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會是麻煩。作為術師的學生,聚居地光明的未來,這些孩子需要學習戰斗的方式,而在將來,更強大的武器可能通過他們之中的某些人生產出來。不僅是這些孩子,聚居地內部也正在進行調整,將在人口集中的工廠和礦區內部進行類似的訓練。
在那場戰爭之后,不可否認地,不少人放下了重擔。不必贅述戰爭之前的壓力,在竭盡所能的準備之后,戰爭本身結束得如此容易,之前的戰戰兢兢似乎顯得并沒有那么必要,敵人的數量如此眾多,力量卻如此弱小,許多人都有了贏得下一場勝利的信心,而這種信心并不是盲目的。除了數量,他們的敵人沒有任何優勢,他們之間的差距如此明顯,任何一個稍有理智的人都能夠發現,而造成這種距離的并不是武器,而是在他們背后,因為一個人才誕生的近乎全能的龐然大物。
如果有人知道術師在這片土地上創造的一切,還有他期望建立的秩序,任何一個有權勢的存在能夠做的只有兩件事占有他,以及毀滅他。他們至今遭遇過的敵人其實都不太清楚術師的存在,但他們的行為已經充分說明了他們能做出什么事,而他們的失敗同樣證明了術師一直想要證明的“無知和弱小并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術師并未因為這些微不足道的勝利表現出多少喜悅,他培育起來的隊伍保護了他的子民,使他的建設能夠毫不動搖地進行下去,可這只是一個開始。所以軍營吸收了這些曾經的少年軍,所以聚居地繁多的生產和學習任務中又多了一項,戰爭已經過去,歡慶的時刻也已經過去,卻有一些人想要繼續在勝利之中沉醉,甚至覺得這理應成為常態。
在慕撒大會中與那些被召喚和被吸引而來的獸人相處過,在運動場和賽臺上和他們競爭過之后,因為各種原因,而一直沒有與這些可能成為他們鄰居的對象相處過的部分人好奇心得到了滿足,然后因為許多方面強烈的對比產生了更多的看法。從結果來看,負責管理和維持大會秩序的年輕人們工作完成得不錯,但在內部,在被各種愚笨和難纏的服務對象折磨的他們難免有些言論,這些言論與其他人的低語竊笑一起,混合成一些復雜的情緒在各種群體之中蔓延。
驕傲,憐憫,還有輕蔑。
但這些情緒被掩蓋在統一的強力意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