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冕完成的一刻,地面開始震動。
巖石破碎,砂礫簌簌落下,金屬融化流淌,震驚和憤怒中的貴族不得不分心到腳下,在他們驚疑的知覺中,一種不可名狀之力正在蘇醒,猶如泉涌,猶如萌動,它向光而去。貴族們本能地想要脫離地面,卻驚駭地發現無法飛行,所有天賦與工具的手段都在兩種壓力的夾擊下失效,公爵的護衛們卻穩若重巖,他們的主人靜立在他們的包圍之中,垂目看著跪在腳下曾經的弟子。
即使獲得加冕,沒有他的許可,新的人王仍然抬不起頭顱。
這就是力量的距離。
“希望你永遠不要忘記,它因何而來。”公爵淡淡地說。
在并不強烈的地震中,所有高出地面的土石震蕩著化為均質的砂礫,液化的金屬細流被無形的畫筆點蘸,在這片沙原便表面描繪成圓潤花紋,勾連出一個特殊法陣,慌亂的貴族們勉強漂浮在這涌動的沙流之上,透過護身法術的光芒,他們看向遠處,未被戰斗摧毀的林木仍在遠方聳立,偶然可見掙扎飛出卻不得不墜回的飛鳥,他們的武衛無措地站在沒過小腿的流沙中,所有暗影之中的奇術師此時都被迫顯露身形,有人命令他們繼續向前,不惜任何代價去干擾仍未結束的那個儀式。
公爵終于向他們看來一眼。
人群之中,有人慘叫著落入沙海,全身通紅,軀體膨脹,沸騰的血液蒸成了紅霧,從他們的穴竅之中涌出,貴族強大的生命力延長了死亡的過程,不斷升調的哀嚎在天空與地面間回蕩,直到沉悶的炸響終結它。
所有的奇術師都停下了腳步,沉默回望驟然分散的貴族們,血肉碎末被潔凈的細沙掩埋,不留半點痕跡,他們再度看向遠方的公爵與新一任人王。
公爵腳下,新王緩緩起身。
來自地底的力量抵達地表,終是顯形。
白色的無葉之枝從白沙的水流中探出,它們伸展,生長,隆隆震動之中,無數筆直的樹干從地下升起,它們的陣列如此整齊,猶如高柱不,它們本就是立柱,柱頂往上,圓潤的枝杈交錯,淺金色的花苞遍布枝稍,透明花束依次綻放,在寶石碰撞的輕音中,花落如雨,落地變色,藍色的落英層層疊疊,融為一片近于黑色的廣闊水泊,鏡子一樣的水面倒映著枝條相接結成的穹頂,落花之后的絲蕊頂端結珠膨大,育成一枚枚璀璨果實,光潔表皮上,果蜜凝聚滴流,金色光線從穹頂垂落,不明法則之下,它們在半空分流,折轉,卷曲,交織,形成一個個物形輪廓,然后,虛幻變成了現實,紋飾,雕塑,帷帳和各種器皿“無中生有”,逐點填充和分割新生宮殿的空間。
震驚的貴族為避讓散到了不同區域,但所有人都在仰望這番造物之景,將那個喉間的名字叫了出來
“不朽之宮”
崩滅如朽又再度復生的不朽之宮仍在上升,深藍之水漫至眾人腰間,新一任人王背對公爵,不敢置信地看向前方,已由虛無之白轉為黑紅金三實體的寬廣廳堂中,最后一束金絲落在水面,細密的光絲勾勒出一具曼妙身影,然后同樣化為實像高高束起的黑色發辮垂至腰后,裙式戰甲勝過一切盛裝,雙刀虛握在手,紅唇如火,金眸如日,當她抬起頭,投向新王的目光宛如冰霜。
“姐姐”
新王看著她,表情近于崩潰,他想向她走去,深水卻已淹沒肩頸,不可阻擋之力將他向下拉墜,他掙扎怒吼,濃稠液體卻幾乎隔絕了所有超凡知覺,漫長而短暫的失墜之后,他們再度陷入沙流之中,睜眼之時,新生之宮已在高空,被層層萼片環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