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師”現在也確實不再巨細無遺地指導人們該如何工作但他對工業聯盟的控制力比過去任何一個時期都要強。過去那些瑣碎的、溫吞的、“討好的”工作在不知不覺中織成了一張巨網,將整個聯盟的一切土地、人、語言、風俗乃至于信仰,全都網羅其中。
直到斯卡拉動了這張網,那些部落首領才發覺早已成了網中之魚,熾熱的太陽隔著淺水照耀他們,這溫暖烘得他們暖洋洋的不想動彈,但這層水的屏障是隨時都可能消失的,因為在他們生活的這片地域,從天空到大地都已在不知不覺間歸屬于同一個意志。
即使云深是孤獨的,這孤獨也絲毫不能阻擋他實現自己的目的。
即使那意味著他要在舍他無人的位置上成為自己的愿望的祭品。
離開了訓練營的維爾斯回到了位于工業城行政區的辦公樓,這棟有五層高的巨大建筑在外觀上平平無奇,沒有一點兒能夠作為地標的特色,白色的墻壁,灰色的地面和樓梯,原木的扶手欄桿,同樣只上了清漆的門窗,穿著藍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幾條閃閃發亮的鐵軌直接通到樓下寬廣的院子,只比一樓高一點兒的樹木底側老葉上積著煤煙的黑灰,在被這一株株綠樹圍繞的停車場,維爾斯拎著挎包從通勤車上走下來。
她穿過行政廣場,走上樓梯,同時想著昨天狼人們的會議。
“獸人對人類的不信任根深蒂固,他們對術師真正的尊敬,是從他們感受到他那非人的神性開始。他們意識到他同凡人在本質上的區別,發現給予他們這一切的目的并不只為人類的利益。也許術師對某一族群信任得更多一些,但他不會屬于他們。”伯斯在會后對維爾斯說,“獸人當然不愚蠢,他們能夠感受到他的心,也明白只有當他屬于所有人的時候,才能讓我們得到最多的利益。人類這一邊的認識理當是一樣的。我們都將自己對未來的所有想象寄托在他身上,因為事實就是只有他能實現我們的愿望。”
不僅是生活在一個強大、富足、不受威脅的世界里的愿望,還有用自己的力量改變征服世界的愿望。
伯斯能夠直接接觸較高層級的資料,他在冬季學期一邊教學一邊學習,維爾斯看得到坎拉爾城的經歷和開拓者在外的工作成果對他造成的影響,他變得更沉靜了,在獸人當中也變得更有威信,維爾斯不確定他有沒有察覺那尚未有跡象的分裂可能。不過這最多只是個時間問題,發覺此事必然伴隨著行動,因為預防這個不利未來的工作不能只由遺族自己承擔。
維爾斯踏進門里,有兩間教室那么寬敞的辦公室展現在她的面前,油墨的氣息,紙張的翻動聲,低語聲從那些低矮的隔板后傳來,獸人和人類在不同的工作區間來往,匆匆的腳步聲越過她身側,簡短的招呼過后,剛從外面回來的通訊員奔向自己的崗位。維爾斯越過這片流淌著信息的池塘,進入盡頭處唯一帶鎖的房間,這里是屬于她的領地。即使氣窗保持了良好的通風,這間小辦公室里也總是彌漫著印刷品特有的那種氣味,高大厚重的文件柜占了整面的墻壁,柜頂抵到了天花板,只在一面留有較大的窗戶,維爾斯的辦公桌就安置在窗前,垂下的麻紗窗簾擋去了過于明亮的散射光,在坐下之前,她伸手輕輕抹過桌面與抽屜的夾縫。
一根褐色的頭發被她捏在手中。
這間辦公室里沒有十分秘密的資料,關于工業城盟友和敵人的情報經過整理后送到了這間辦公室,再由維爾斯審閱,最后放進了文件柜,不過這并不是什么需要特別保護的東西。那些能讓人真正窺見工業城真正面貌的數據和圖表不會存放在這里。
維爾斯這么做一是因為確實發生過泄密事件只是造成的后果不嚴重,二是出于她有意為之的被害妄想。她以這份被賦予的職責為傲,所以再謹慎的態度都不為過。
扔掉了那根發絲,確認了設置在其他角落的微小陷阱同樣不曾被觸動過后,維爾斯稍稍清潔了一下桌面,坐下來開始來自塔克拉辦公室的心理報告。
作為聯盟訓練營的總負責人,塔克拉同術師的密切關系眾所周知,因此他的就任只有一部分是由于實力,另一部分則是由于他對術師的忠誠。聯盟是由于利益建立的,但這利益幾乎全都來自一人,所以只有對術師的忠誠能夠同時得到人類和獸人的認可。聯盟初創時,訓練營如其字面意義上,只是一個讓人類同獸人的武裝力量進行交流的中間機構,自首任負責人范天瀾離開訓練營,承擔起工業城的命脈基礎煤鐵聯合體的建設責任后,這處訓練營也開始往另一個方向發展。經過數年的經營,訓練營如今已經是擁有七個訓練場,三百多名各級教官,兩千五百名專業士兵和一直維持在三千人以上的訓練團的龐然大物,雖然它的具體裝備數據隱藏在群山背后,但就目前所見的訓練項目來看,他們的槍支和彈藥的儲備已經相當充裕,到能讓民兵也獲得配給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