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到一半的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有幾張紙被風吹到燈籠上。燈籠的光透過薄薄的一層宣紙,照著上面七扭八扭的滿頁狗爬字。
謝喬喬的鞋子也濕了。她干脆脫掉鞋,赤著腳走過去,將貼在燈籠上的幾頁紙撿起來,壓進書本底下。
外面又在打雷,混合海潮的聲音,像世界末日的前兆。
她提起那盞燈籠,出門,行走在風雨飄搖的檐廊中。成串的雨水順著屋檐檐鈴墜下,流進水渠中。
水渠已經滿了,里面的青苔被雨水滋潤成墨綠的色彩,幾片浮萍圓而嬌小的葉子在水面激流勇進,不時撞到一邊的石階上。
風那樣急,又冷,吹得成年人都要下意識瑟縮肩膀。可謝喬喬卻走得很平穩,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還有多余的心力去看水渠里游走的浮萍。
沒有什么別的意義,只是因為想看,所以就看了。
大多數時候,謝喬喬做的事情都沒有意義可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又或者說,做什么事情才是對的,才是符合她年齡和身份的。
最后謝喬喬停在一扇門面前,謹遵著老師教的,禮貌的伸手敲了敲門。
“進來。”
青年的聲音有點發抖謝喬喬提著燈進去,屋內沒有點燈,地面到處都是書,很多謝喬喬看不懂的書。
她的老師就躺在這堆書里面,書埋著他,像一座特別的墳墓。他的一條胳膊搭著臉,膚色慘敗,唇還殘留著一點血似的紅。
他手邊是用墨線擺出來的八卦盤,但上面的卦象已經亂了。
直到謝喬喬進來,青年才拿開遮著臉的胳膊,下垂眼疲倦的望向謝喬喬。
他向謝喬喬招手,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的笑“怎么過來了被雷雨嚇著了”
謝喬喬提燈走到他面前,蹲下來。昏黃的柔和燈光也照亮了青年的臉,他臉上有很深的疲倦神色,眼底透出黛青的頹唐意味。
但在看向謝喬喬時,他目光始終是柔和的,伸出手摸了摸謝喬喬的頭發。
謝喬喬的頭發散著,沒有扎起來,他摸到一手潮濕的水汽,是外面大雨浸染的水汽。
謝喬喬面無表情,一板一眼答“沒有被嚇到,怕老師會被嚇到,所以過來看看。”
青年啞然失笑。他扶著謝喬喬的胳膊,勉強坐起來,光是做這個動作,他就忍不住激烈的咳嗽起來。
謝喬喬已然習慣了自己老師的身體狀況,放下燈籠后,熟練的伸手拍著他脊背,為他順氣。青年個子很高,看著挺拔端正,但真上手摸摸他的肩脊,便很容易發現他瘦弱得過分。
只是他平時慣常穿寬松的長衫,故而不顯得過分羸弱罷了。
咳完了,一口氣順了,青年自己坐穩,手摸了摸謝喬喬衣袖,果然也是濕的。他提起地面上的燈,催促謝喬喬“去里屋換一件衣服,穿著濕衣服容易著涼。小女孩家家的,要愛護自己身體我年紀大了,受點驚嚇頂多夜里睡得不太踏實,你要是感冒了怎么辦”
謝喬喬還蹲著,烏沉沉的丹鳳眼眨也不眨的望著青年。
青年彎彎眼眸,沖她笑,左邊臉頰露出一個極其明顯的酒窩。這個酒窩顯得他年輕了一些,但他垂下的頭發里夾雜的些許銀發,又清楚的昭示這青年的年齡確實不小了。
謝喬喬起身,轉而去里屋換了一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