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晝長夜短。
五點多下課,窗外依然是亮的。晚霞荼蘼,火燒云盡情燃燒。
孟寧照舊,在課結束后叮囑江渝汀,要勤加練習,不能懈怠,如果遇到困難可以打電話給她。江渝汀頭點的跟撥浪鼓似的,聽話乖巧地應。
江渝汀戀戀不舍,“小孟老師,要不你別走了,在我家吃晚飯吧”
家教老師和學生之間的關系,是最簡單的雇傭關系。
一個出錢,一出力;一個為賺錢,一個為學琴,沒有任何的感情牽扯,孟寧拿錢時也坦蕩磊落,即便她上課的初衷是為了遇見江澤洲。
孟寧沒覺得自己給江渝汀帶吃的有什么,也沒想過以此當做交易,從中得到回報。她向來大方慷慨,但怕別人對自己好。
人情債最難還。
她怕欠人情。
即便對方也和她一樣,不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但她打心眼里抵觸、害怕。更何況留在江家吃飯,勢必要和江家父母一塊兒。
和長輩們吃飯,孟寧恐怕會食不知味。
孟寧“太麻煩了。”
江渝汀拽著她衣角,“不麻煩的,添雙筷子的事兒”
把大人在飯桌上的模樣學得活靈活現的。
孟寧彎下腰,試圖用其他借口搪塞他。
不等她說話,樓梯口傳來腳步聲。
平行的視線,交錯,轉往同一個方向。
江澤洲踱步下樓,到二人面前,停下,他站姿筆直。仰頭的姿勢,脖頸泛酸,迫使孟寧站直,卻還是矮他一頭。
江澤洲“要走了”
孟寧“嗯。”
江渝汀橫亙在二人中間。
見挽留孟寧未果,于是向哥哥求助,“哥哥,你看都這么晚了,我們邀請小孟老師在家吃飯好不好”
聞言,江澤洲的視線落在孟寧身上。
好一霎安靜。
除卻江澤洲以外的二人都在等。
江渝汀在等江澤洲開口邀約。
而孟寧呢
她在等他邀約,還是等他幫自己拒絕
腦海里,有兩個小人兒在爭執,一個說“如果江澤洲開口,我好像沒半分說不。”另一個說,“可他是江澤洲,他怎么會邀請她共進晚餐呢”
無論是以上哪兩種,無一不透露出她固守了小半輩子的原則,在面對江澤洲時,蕩然無存。
“孟寧,”他嗓音冷淡又不失溫度,說,“晚上沒什么事兒的話,就留在這兒吃飯吧。”
腦海里的兩個小人,舉白旗,投降。
她的脊骨好似空中搖曳的旌旗,柔軟綿柔,細語“好。”
原則,原來真的因人而異。
喜歡,原來真的不講道理。
江家是做餐飲生意的,南城最出名的悅江府就是江家的產業之一。
人生沒有十全十美,優渥富饒的物質生活,勢必需要等價交換每逢飯點,餐桌前,只有江渝汀一人。
父母在外工作賺錢,哥哥也早早搬離,只留年幼的江渝汀一人在家。
孟寧得知后,心頭涌起一陣酸澀,胸腔沉悶。
江渝汀完全沒把這事兒放心上,大手一揮,往嘴里塞吃的,咽下去之后才說,“我一個人吃,就沒人和我搶吃的啦,多好啊。”
江澤洲冷嘲“所以你身高和體重一樣了。”
江渝汀雖是同齡人中個子最高的,但也確實是同齡人中,最胖的。
孟寧還是頭一次看他們哥倆逗嘴,覺得有趣。
“哥哥,我還在長身體。”江渝汀沒半分挫敗,大口大口地吃飯。
“嗯,長到兩百斤的吃法。”
“我兩百斤也很帥。”
“有自信是好事。”
“”
江渝汀瞪著江澤洲,雙眼通紅,仿佛下一秒就掉眼淚。
江澤洲皺眉,平時說到這茬,他總會來一句“哥哥,你就是嫉妒我長得比你帥”,今天卻脆弱無比地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