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熱情而絢爛的夏日傍晚。
已是黃昏,天遠云高暮色來,社員下工、漁民歸來,島嶼上的煙囪又開始緩緩地冒起白煙,漁家人搖著船踏破晚霞歸來。
夕陽紅,海上更紅,波瀾蕩漾的海面上出現一片片的橙紅,數不清的橙紅,像是萬千燈火。
漁民們搖櫓歸來就是回島上去找他們家的那一盞燈火!
看到這里王憶就猜測,估計漁民跟自己一樣也喜歡黃昏,黃昏到來一天的勞作就算結束了,就可以與家人團聚了。
因為歷經風浪,所以對漁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家人,家族大集體是一種信仰,這就是王憶這個王家子孫歸來的時候,島上族人會在當天就熱情的接受了他。
眼前悠然的黃昏讓他頗感放松,于是他回去拿了瓶米酒倒在杯子里慢慢喝了起了。
甜米酒和初夏的黃昏很配。
他小口小口的抿著米酒看著海上,一海晚霞正婆娑,千百碧浪爭潮頭。
下工的婦女不忙著回家做飯的就會來到碼頭,一邊聊著天一邊看著海上,等著自家男人所在的漁船歸來。
夕陽漸落,紅霞變紫霞。
海面從橙紅變成暗紅,又變成暗紫,最終黑夜降臨了。
暮色沉寂,月亮清晰,還有滿天繁星高懸蒼穹,王憶喝掉最后一口米酒仰望星空。
真干凈、真清澈的夜色!
大迷糊叫他吃飯,說道:“王老師,今天漏勺做了手搟面,用了你給的那個油辣子,他熱了熱潑在上面說好吃。”
王憶點點頭道:“油潑辣子手搟面確實好吃,加一點醋,帶上酸味更好吃。”
面條已經舀出來了,一人一碗拇指寬的大面條,雪白濃稠的面湯、鮮紅滾燙的油辣子,還有幾條香菜花。
王憶倒了點醋端起來吹了吹吃進嘴里。
入口綿軟有嚼勁,酸香開胃又麻辣!
他在門市部里吃面,有人來打醋:“王老師,給我打一斤醋吧。”
王憶抬頭看了看說道:“嫂子你怎么自己來打醋?讓孩子過來打醋就是了。”
婦女無奈道:“讓他來打一斤醋,到家里就剩下半斤了!”
孩子沒有飲料,而外島的米醋帶甜味,所以他們有的能忍著酸味把米醋當飲料喝。
王憶問道:“那個嫂子,這里有咸菜你要不要買點回去?小榨菜,味道挺好的,五毛錢一斤。”
婦女咋舌:“啊?咸菜要五毛一斤?快趕上雞蛋了呀。”
王憶笑道:“這咸菜好吃,而且耐吃,一斤全家能吃上幾天呢。”
他發現島上實在缺蔬菜,咸菜都是老蘿卜疙瘩,所以就往這邊帶一些咸菜過來賣。
之前他也帶過榨菜,但都是自己吃,這次他帶了一桶榨菜絲,味道甜滋滋很好吃,島上人肯定會喜歡。
他讓婦女嘗了嘗,婦女果然心動了,讓他記賬買了一斤榨菜絲。
王憶打開賬本找到她家雞蛋數量,按價值抵扣。
青嬸子、滿山花等人一起過來,看見他的賬本后便笑了:“王老師,你這門市部現在成了咱隊里的雞屁股銀行。”
“王老師可沒經歷過雞屁股銀行時代。”
“六幾年的事,那時候也有王老師了,不過當時王老師估計不記事呢。”
王憶給她們抓了把花生米,讓她們邊吃邊聊天:“什么雞屁股銀行?我還真沒經歷,是不是雞下蛋然后存起來換錢?”
“不是,直接換東西。”滿山花笑道,“六幾年的時候日子緊巴,不管大人小孩,一人一年就是三百六十斤口糧,這就叫‘累不累,三百六’——不管干的活累不累,一人一年三百六十斤口糧。”
王憶說道:“這行啊,難怪那年頭都多生孩子呢。”
青嬸子說道:“花姐瞎說,她記錯了,不是一人一年三百六十斤口糧,是三百六十斤的口糧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