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瓊學院總共五個學年,尋常的課程,那三位卷王早就自學完畢,甚至可以反過來教老師了。教院塔都對這三個人的天分感到麻木,早早地給了他們隨意進出教院塔,自由借覽論文的權限。
第三學年期末,曲燁、池靈均和謝寒關三個人的卷子是如出一轍的完美滿分,分數像是一比一復制粘貼,除了字跡不同,答案都各有各的精彩。
異能學、文理學,還有神學,卷王們手到拈來,半點不在話下。
也難怪這三人畢業了這么久,學院還處處有他們的傳說。
期末滿分,長假迎來,這本該是任何一個學生都歡天喜地的最美好的假期,卻在一場極其突然的變故中,染上了灰暗的色彩。
帝國皇后崩逝,皇帝陛下悲痛欲絕,心病難醫,最終選擇追隨著自己愛了一生的妻子而去。
只留下一個還沒來得及繼位、就倏然失去了雙親的曲燁。
皇帝病逝的前一晚,他在病床頭見了自己的兒子。
他的年歲其實不算很大,在人均壽命三百年的帝國,他本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活,奈何他本人心存死志,那就誰也救不活他。
頂多算中齡的年紀,卻像個兩百多歲的老人。
曲漣哭得累了,被傭人抱走;曲永惶惶不安,六神無主。只有曲燁,從見到鬢發蒼白的父親的那一刻起,就始終保持著可怕的平靜。
皇帝把其他無關人員,包括自己的小兒子都全部屏退,只留下曲燁一人。
病房內忽然就空曠了起來。
大概是人之將死,皇帝的眼珠蒙上了灰塵般的渾濁色彩,看著自己最優秀的孩子,同時也是與自己隔閡最深的孩子,內心滿是愧疚。
他對曲燁的關注是最少的,他實在太明事理、太天才了,出色到讓身為父親的他都自慚形愧,心里又忍不住生出了矛盾的驕傲。
他雖然資質平庸,但他有一個杰出的兒子。
只是在他幼年時,身為父親的自己并沒有對孩子的成長心理投以相應的關注,曲燁的童年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過早地抹殺了孩童的心性,未嘗沒有他的手筆在。
曲燁與他生出隔閡,親情淡漠,平日里的交流比起說是父子,更像是上級和下屬的匯報工作。
如今他快要死去,曲燁的臉色也平瀾無波。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自食其果。
曲燁是他的榮耀,曲燁是他的挫筆。
皇帝眼角褶皺疊起,約莫是燈光太亮,竟是反射出晶瑩的水光。
回首一生,他似乎處處敗落,處處是錯。
只是“父親”一詞太沉太重,即使是生機近乎枯竭、力氣陣陣抽失的現在,他也掙扎著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招來曲燁。
他還有話要對曲燁說,作為父親,作為皇帝。
“曲燁。”父子之間,稱謂卻也是直呼全名,“你過來。”
皇帝的聲音是磨礪后的沙啞“你要、你要記著在我死后,皇位會即刻傳給你,你可以繼續在天瓊上學,但絕不能荒廢了公務。”
“我離開得突然,底下的那一些家族可能會人心浮動,你要鎮住他們,絕不能讓他們擾亂帝國民心。”
艱難地一字一句往外蹦,說幾句就需要喘一口氣,在這種彌留之際,他們父子間的談話依然是冷冰冰的公事。
常年如此,早已習慣,也無法改變了。
皇帝把自己掛心的、亟待處理的公事都轉手交予了他,見曲燁點頭應下,聽進去了之后,他才神情一松。
然后皇帝的手掌按住床沿,皮包骨的手背上青筋崩起,使盡渾身的力氣,顫顫巍巍地把自己上半身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