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茫白霧繚繞在四周,除此之外空無一物,他們宛如落在天空,困在那水汽凝結而成的云層里,分不清是幻夢還是現實,只見得女神卸下了她的面紗。
云柚捧起他的臉,強迫他抬頭,兩對蔚藍的眼睛就此交匯,一個空洞,一個包容。
她卡在曲燁夢境的尾聲,在下一個輪回的節點還沒有到來時,強行切斷了夢的鏈接點,制造出了脫離于他的夢境之外的精神空間。
在這個空間里,他是真實的,她也是。
不會有第三個人聽到他們的話,因此,可以無所顧忌,吐露心聲。
“曲燁。”云柚注視他的雙眸,蔚藍的海洋里融進了他的面龐,還有那星碎的光。
曲燁像是等待死刑的犯人,鍘刀已經懸于項頸上方,他看著云柚的唇形,似乎在默數神靈審判的倒計時。
他卻看到她笑了。
無奈的、憐愛的,驕傲之余又添了幾分不忍,像極了一個母親看著自己親手培養長大的孩子,水一樣的慈和。
云柚總算是看明白了。
曲燁的心結在于“辜負”。
女神失落,這四個字就是纏繞心扉的夢魘咒語,一日不破除,他就一日無法掙脫自囚的樊籠。
他覺得是自己導致了這一切。
因為他的無能,他的弱小,他沒有做到盡善盡美他管理下的帝國,讓女神失望了。
蟲族戰爭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本該只能勝利不能失敗的、堵上種族榮譽的戰爭,卻落了個兩敗俱傷的結局,對曲燁而言,“兩敗俱傷”可以直接等同于戰敗。
這是不是人族的怯懦釀成的惡果還是說,這是他帝國實際意義上的掌權者、管理人,工作不當導致的
沉重的責任會迫使一個人迅速成長起來,卻也極度容易在自我否定時反噬他。
女神不再露面,音跡全無。
在曲燁的眼中,這就是血淋淋的辜負。
在這個不知名的空間里,他見到摘下了面紗的女神,他以為女神會責備他、貶斥他,乃至于剝奪整個曲家的皇族之名,對于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壞結果,曲燁自認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是以上都沒有發生。
她的手指撫過他的唇角,似在描摹那薄唇抿起的弧度,不自覺泄露的不安情緒。
她問道“曲燁,你累嗎”
云柚承認,她是真的心疼了,也情不自禁開始反省自身。
游戲和現實怎么能相提并論,她在玩游戲的時候,把帝國的基建、人口、家族都只看作一個個有用的數據,滿腦子考慮的都是怎么利用資源沖上榜一,她以宏觀角度去看待游戲全局在那個時候,她當真像一個不通人性的神明。
她又怎么會特意去關注一個游戲nc的心理變化
直到對方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看到了他和現實人類別無二致,她才恍惚間意識到,自己曾當作數值看待的那些人口,在這個世界,真的都是鮮活的、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的生命。
這些人為她燃盡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她又怎會不動容
“你累嗎”
那些強加于他的責任,背負著億萬生命砥礪而行的疲倦,無法與任何人訴說的孤獨,造就了如今的曲燁。
他做得很完美,毫無瑕疵,但他是人而非器械,他不會累嗎
曲燁嘴唇囁嚅,有斷續的氣流吐出,不成詞句“女神大人我”
“已經足夠了,曲燁。”
她溫柔地摸了摸他的發頂,親昵自然的動作,就是曲燁的父親都極少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