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南軻點頭,道:“陛下自知我身份,早年便問我是否要進錦衣衛,若我能在錦衣衛站穩腳跟,那以后便是宣化一朝的肱股之臣,待得朝堂穩固,便可為父翻案。”
坊間雖有好名聲,但在史書中,段家永遠都是叛國者,段南軻不能讓父親被后世辱罵。
聽到陛下知曉段南軻的身份,姜令窈倒是松了口氣。
段南軻見她放心下來,臉上也漸漸恢復些許笑意:“莫怕,陛下倒是能知人善任,他看出我能率領錦衣衛,便不假他人之手,直接把錦衣衛交我手中,不光是想讓我替父翻案,也是想肅清朝野,肅清天佑朝遺留下來的瑕疵。”
他只用了瑕疵兩字,已是含蓄至極。
段南軻的目光落到姜令窈面上:“自然也包括當年喬太傅的案子。”
姜令窈心中一動,她深吸口氣,道:“你猜到了?”
段南軻點了點頭,道:“一開始你說你姓喬,我便有所猜測,不過后來知曉你的師父是喬晟大人,我以為是借了喬大人的姓,便未再多想。”
姜之省本就是喬太傅的得意門生,姜令窈出身姜家,又改喬姓行事,段南軻很難不深思。
不過成婚之初兩人都對對方頗為忌憚,他也并未詢問姜令窈,私下也不會去隨意探查。
現在卻已然不同。
他們再不是相互試探的陌生人,而是一路走來,攜手共渡的同路人。
姜令窈點點頭,眉宇之間多了幾分悵然:“我的故事其實很簡單,喬家的事,我祖父的事燕京人人都知,如今查到了薛定山,我便把線索合二為一,仔細說給你聽。”
“我祖父一開始是被人誣告的,至于是誰誣告無人得知,只知道有人誣告祖父妄圖動搖國本,謀朝篡位,朝廷便命錦衣衛詳查,”姜令窈低聲道,“我祖父桃李滿天下,學生眾多,就連當時的太子殿下也是老師的門生,朝廷自是不敢對我祖父用刑。”
“無奈后來有兩個學生,一個叫李信,一個叫趙忠,在一名錦衣衛堂官審訊之后,突然改了口供,說我祖父確實私通景德帝遺孤,妄圖謀朝篡位。”
“先帝對景德帝是什么態度,舉國皆知,只要牽扯景德帝事,先帝便少有冷靜,甚至這兩名學生‘招供’之后,我家中又有仆役道在天佑六年年末時,家中確實多了一個無人認識的稚童,但家中上下都不許多說,直到被嚴刑拷打他們才招供。”
姜令窈眸色幽深,聲音漸冷:“父親告訴我,當時有人在先帝耳邊煽風點火,說我祖父藏匿景德帝遺孤,想要扶持遺孤上位,一牽扯景德帝,案子便糊涂了。”
在天佑一朝,因先帝復辟上位,重新做了皇帝,他對景德帝的一切都異常敏感,只要聽到景德帝的名諱,都能當場發怒。
他太子的老師,桃李滿天下的太傅居然同景德帝有私交,甚至還藏匿景德帝的遺孤,這讓先帝如何能忍?
若非當時宣化帝長跪求情,又有無數正直的學生替喬太傅請命,喬家才免了被滿門抄斬,梟首示眾的下場。
“但我全家還是死了,”姜令窈道,“自縊和斬首有什么區別呢?”
是啊,段家不也是如此?
說到這里,兩人不由緊了緊交握在一起的手。
姜令窈道:“那年我才三歲,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記得,可是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祖父、父親母親一身素縞,決絕進入祠堂的背影,我永遠都忘不了。”
當時她被姜之省抱在懷中,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知道眼淚不停往外落,一滴一滴,同雪花一樣落在潔白的大地上。
那是親眼所見親人的最后一面,以至于往后余生,姜令窈不斷回憶,強迫年幼的自己記住每一個親人的面容。
她不能忘,也不敢忘。
“父親把我帶回了姜家,我生了一場大病,斷斷續續治了一年才將好起來,”姜令窈說起父母,聲音里多了幾分溫柔,“后來,我就是姜家的六姑娘了。”
段南軻道:“陛下可知你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