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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臨的夏天悶熱潮濕,仿佛浸泡在水里,一毛卻很懷念,她在淮城的時候常常很想家,想爸爸媽媽,想家里的小狗,想爺爺奶奶,想太姥姥
然后想小魚,她有時候覺得自己沒多喜歡他,開心了就忘了他,他不聯系自己,她也可以很長很長時間不去打擾他。
可偶然某個瞬間,她就會特別想他。
現在,他們在一起了。
不太真實。
路過和平路的時候,一毛趴在車窗往外看,給他指“那里有一家書店,你還記得嗎你以前就在前面萬花巷子里學鋼琴,我就在書店寫作業,然后等你。”
書店已經關閉好幾年了,萬花巷子據說也改建了,從這里往那邊看,過去的樣子已經完全看不到了。
只這時候一毛會突然覺得,她和小魚認識二十多年,是非常漫長的小半生了。
一毛記得大概是十幾歲,萬花巷子有個老太太是個很厲害的老師,她不往家里去,要學生到她這里來,老太太很嚴厲,不茍言笑,經常罵學生,所以一毛不敢去她家里等。
他每周五的晚上去萬花巷子上課一小時,一毛正好在附近的舞房學舞蹈,比他早結束半小時,然后她就步行到如約書店等他一起走,書店很老了,淹沒在街道里顯得很不起眼,但里面別有洞天,偶爾還有讀書沙龍。
晚上八點鐘司機會準時來接他,然后路過書店,順便把她接走,她會去他家里吃夜宵,然后再回家。
那會兒覺得理所當然,現在回想起來,又覺得好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固執地想要和他一起回去,爭取那短暫一丁點的相處時間,一點都不覺得麻煩。
陳予懷當然記得,每次司機來接,車子停靠在書店門口,他都會推門下去,然后進書店去找她。
小孩子容易餓,她書包里總是藏了很多零食,巧克力和糖果,偶爾還會有一些餅干和面包,她生下來就體弱,胃口特別淺,所以長輩從來不擔心她多吃,她只會因為沒胃口吃不下,有時候一塊巧克力都要掰成兩半,他不在就吃一些留一些,他在就遞給他一半分著吃。
一毛習慣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那扇窗和別的窗都不一樣,窗子位置很低,推開可以看到街景,有時候她能從這里看到小魚的車,然后等著他走進來接她離開,像個等待家長來領的小朋友。
很有幸福感。
小魚只比她大三歲,但年幼的時候,三歲就好像是巨大無比的鴻溝,怎么都跨不過去,所以很努力學習,很努力地跳級,拼命想要縮短一下距離。可惜他步伐也很快,兩個人始終像是差一點緣分。
陳予懷其實已經記不大清那時她為什么會等他下課了,好像理所當然就是這樣,他記得自己會把她書包拎起來,然后把桌子上她沒吃完的零食收起來放在零食袋里,她會挑一些她覺得好吃的給他嘗,眼睛亮閃閃地問他“好吃嗎”
他不愛吃甜食,但很喜歡看她笑,因此也吃了很多,以至于后來他去超市,都會隨手拿一些備著,預防她要吃。
這習慣維持到大學,有時候結賬的時候會反應過來,然后再挑出去。
車子繼續往前開,開到餐廳的位置,一毛說“我好像來過這兒。”
他點點頭“你逃課來過。”
一毛瞬間想起來,抬手試圖去捂他的嘴,手伸到一半又頓住,覺得不合適,只埋怨了句“你就不能記我點好。”
下一秒手被他攥住,他笑了下“你也沒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她從小就很乖,聰明機靈討人喜歡,唯獨舞蹈,怎么都學不好,她的老師很嚴格,常常耳提面命,她身體不太好爸媽才想要她學點能活動身體的東西,她在諸多選項中選了一個勉強可以接受的,但沒多大興趣,也就學的很艱難,有次被老師訓斥,就借口身體不舒服逃了舞蹈課,一個人躲在這里吃冰激凌。
他是接到母親電話才找過來的,逃課的事家長知道了,擔心她亂跑有危險,給離得近的他打了電話。
他其實并不知道她在哪兒,但莫名直覺她會往這邊走,于是試著來找,一眼就看到了她。
一毛看到他,眼睛慢慢變紅,然后抽噎著說“我不想學舞蹈了。”
他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然后說“挨罵了”
她點點頭“我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