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慶日當天,皇后區一片晴朗。天空已經沒有了盛夏里那種顯得遠不可及又清澈純凈的瓦藍,而是開始逐漸沉淀出一種低垂的灰藍白,霧靄團聚的顏色。
一早上,貝爾納黛特打開門的時候,毫不意外地在門口又看到了一束系著綠絲帶的白木香花。每當上一束花枯萎的時候,新的沒有任何卡片或者標簽的花總會出現,從不間斷。
她基本能猜出來一直送花的人是誰,畢竟了解她喜好的朋友實在很少,除了遠在國外的哈利奧斯本,只有兩個。
尤其白木香并不是美國本土會有的品種,嬌貴難養又挑剔的特性讓它鮮少會出現在普通花店里,也因此價格并不便宜,會這樣拿來一束束送人的實在少見。
但是她不明白為什么他一直沒再出現過,只是這樣毫不間斷地送花過來,甚至連張卡片都沒有。
這種一直不露面的做法讓貝爾納黛特相當惱火,她已經搞不懂彼得到底在想什么了。除了上課時間以外,學校里幾乎見不到彼得的影子。
甚至有那么一段時間,貝爾納黛特都懷疑彼得是不是根本沒來上學。不然就中城高中這點地方,他們無論如何總會遇到的。
要么就是他躲避人的技巧實在太高超。
這么一想,貝爾納黛特真的覺得自己好像第一次認識這個人一樣。
這些花也許只是代表了他愧疚于在自己生日當天的遲到,所以才道歉。這種情緒很正常,每個人都會有,沒什么特別的,很平常的關于一點歉意的表達。
平常到連當面說句話都覺得沒必要。
貝爾納黛特這么想著,微微擰著眉頭,面無表情地抱起那束還沾著晶瑩露水的白木香走回客廳,打開垃圾桶蓋準備把它扔進去。
在放手之前,她猶豫了一會兒,看著那些純白色的花朵近乎無辜地盛開著,乖巧而繁茂,散發出的香氣清雅濃郁。
一抹極淡的淺綠色從花朵中間開始逐漸明顯起來,一直蔓延到花萼部,不斷加深,和她的眼睛顏色很相像。
保持著扔東西的姿勢一動不動片刻后,貝爾納黛特還是將花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又看著它們好一會兒,最終長長嘆一口氣,轉身撐開傘走進外面的遍地光明里。
和以往的每年一樣,隊伍由管弦樂隊和女子表演團為主體的學生站在花車上領頭,其余的學生則拿著學校投票比賽中選出來的創意旗幟,按照年級的劃分依次跟在后面。
貝爾納黛特走在人群中間,周圍人山人海,到處都是影子。它們嘰嘰喳喳地吵鬧在一起,根本停不下來,層層疊疊地擁擠著壓在她身上,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伸手在自己的挎包里摸了好幾次傘,最終還是把帽子壓得更低,祈禱快點走到有大片建筑物陰影的地方。
瑪德琳說得對,陽光燦爛的日子不打傘出來,對于她們這種人來說就是噩夢。
本來人群和屬于城市的嘈雜就已經夠讓人煩躁了,更要命的那些一刻也不能消停下來的影子。
那種可怕的感覺就像把你塞進了一個可以隨意大聲喧嘩的封閉電影放映廳,脆弱的耳膜在飽受過量而且毫無柔和可言的聲音折磨后,開始逐漸出現那種瀕臨崩潰的不適和疼痛。
更不要提那些由影子傳過來的,雖然沒有溫度,但是非常類似于真人的觸感。
貝爾納黛特感覺自己就快被影子們擠扁,偏偏還不能讓它們離自己遠點,不然整個隊伍里就她身邊是違反光學規律的陰影空白區,估計看到的人都會被嚇一跳。
終于,在隊伍浩浩蕩蕩地走到皇后區東面的廣場時,大家停下來休息了一陣。
她和塞萊斯特一起坐在旁邊冷飲店鋪的露天位置上,一把遮陽傘下,不打算和其他人去湊熱鬧看表演。
看到她時不時皺著眉頭揉耳朵的樣子,塞萊斯特喝了一口面前的果汁,笑了:“很難受吧”
貝爾納黛特閉著眼睛回答:“你不會想嘗試那種感覺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