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寧自年少時登基為帝,站在這尋常人遙不可及的巔峰,看誰便都仿佛是山澗鵝石,黑白透徹,那些自以為將她愚弄在股掌之間的奸佞,殊不知在她看來也是跳梁小丑。
做了兩輩子的皇帝,鄔寧只走眼過一次。
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最后會死在卓然手里。
不過,正所謂狗急跳墻,當時那種情況,連鄭韞都做出了她意想不到的事,又何況小小年紀的卓然呢。
人心是這天底下最大的變數,但本性卻是難改的。
慕徐行,不壞。
方才那一瞬,他差一點就要將自己的秘密全盤托出,鄔寧能感覺到,他身上有種和慕遲相似的溫度。
正因慕徐行不壞,鄔寧沒辦法憎恨他奪走屬于慕遲的身體,想來,他也不情愿如此。
所以鄔寧不打算再繼續為難他。
原本召慕遲入宮,目的就是要讓慕徐行能為己所用,現如今,一切都在正軌上,一切都在計劃中,實在沒什么不好的。
鄔寧攥緊慕徐行的衣角,依稀還能聞到那股略有些甘冽的草木香氣。
千算萬算,只算漏了一點。
她竟會這樣的想念慕遲。
慕徐行一動不動,生生躺了一個時辰,等鄔寧起身離開才睜開眼,長舒了口氣。
受不了,真受不了。
這小姑娘就貼在他耳邊睡覺,呼吸軟綿綿的,熱氣直往他耳朵里鉆,他好幾次都想背過身去躲開,硬咬緊牙根忍住了。
再來這么幾回,他至少要折二十年的壽。
“少爺”
聽到徐山的聲音,慕徐行佯裝剛睡醒,迷迷糊糊的往身旁摸了一把“陛下呢”
徐山道“陛下還有政務要辦,去延和殿了,讓我跟少爺說一聲她夜里就不來了。”
徐山這話并不是一個簡單的通知,慕徐行聽得出來,這當中還帶著點別的意味,于是問“陛下,是不高興了嗎”
“我正想問少爺呢,瞧著,陛下走的時候臉色可不太好看,少爺沒做什么惹陛下不悅的事吧”
慕徐行被難住了。
單單從他的角度看,他當然沒有惹鄔寧生氣,鄔寧入睡前情緒狀態還是挺好的。
可十七歲的小姑娘和十七歲的小皇帝心思同樣難以揣摩。
“好像沒有。”
“那就奇怪了。”
徐山一邊幫他倒茶一邊說“陛下每回從咱們這離開,都是笑呵呵的,今日也不知怎的,臉上一丁點笑模樣都沒有,我還以為是少爺哪里得罪了陛下。”
說完,徐山將茶盞端到了慕徐行跟前,飛快地抬頭掃了他一眼。
只這一眼,讓慕徐行心頭一顫。
徐山模樣生得很普通,面相甚至有一點憨厚,卻是個正經聰明人,進宮方才幾個月,就已經借著慕遲這股東風站穩了腳跟,還在鄔寧面前得了臉,琴棋書畫無不信服他,事事聽從他。
可歸根究底,他也不過是個半大孩子。
再怎么謹慎小心,仍會在不經意間暴露出自己的意圖。
慕徐行知道,他在試探自己。
他和慕遲從小一起長大,同吃同住,情如手足,對慕遲的了解,甚至遠勝于慕遲的父母,即便慕徐行竭力模仿著慕遲的言行舉止,也很難能瞞得過他。
“興許是為旁的事煩心吧。”慕徐行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仰起頭對徐山笑笑“我這陣子都夠老實了,你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