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終究略勝一籌,鄔寧像是蒙受冤屈,故作無辜委屈“你怎么能這樣想我”然后,滿口假仁假義,在慕徐行面前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心向百姓的明君。
因為她知道,慕徐行希望她能如此。
至于她的子民,并不在她的考量范圍之內。百姓于帝王而言如同滔滔江水,只要江水不因春汛或豪雨暴漲,不因長久的烈日而干涸,那么是渾濁還是清澈皆無傷大雅。
鄔寧也不認為自己想坐穩皇位有什么錯處,畢竟她不是皇帝,天下百姓怎會是她的子民,又與她有何相干
慕徐行心懷蒼生,也有能耐,是個了不起的人,鄔寧便認了自己遠不如他,可是不要緊,能把慕徐行牢牢拴在自己身邊已然足夠。
只不過鄔寧察覺到慕徐行似乎不像從前那般,她說什么就信什么了。
慕徐行心里悄無聲息的長出一個死結,小小的,難解開,這是病灶,得設法除去,否則很容易壞事。
鄔寧思來想去,還得哄著。
因此不等徐山攛掇他家少爺吹枕邊風,鄔寧自己就先提起了征伐北漠一事。
是在回京城的路上,換了一架大馬車,荷露徐山也在馬車里,倒不是需要他倆在一旁伺候,只鄔寧這會感覺與慕徐行獨處有點別別扭扭,讓荷露徐山跟邊上搭搭腔總歸好些。
她很擅長維持表面的和平和安定,面帶著二八少女般嬌俏明媚的笑,似不經意地說“今兒這北風真不小。”
北風不稀奇,卻可以順便提一提那常年大風呼嘯的故鄉。
徐山果然接茬“陛下是沒去過武門郡,沒見過沙霾,真是紅黃滿空,俄黑入夜,厲害的時候連房蓋都能卷起來,牛羊在天上飛”
“瞧你說的,竟像是什么好事情。”
“他不過是見的多了,習以為常了。”荷露輕輕嘆息“在中原沙霾可是百年不遇的天災。”
鄔寧順勢皺起眉,做出一副愁容滿面的樣子“豈止天災,還有,邊疆百姓日子過得不容易”
徐山眼睛頓時就亮了,頗為感激的看了眼荷露,又暗搓搓的踢了一下慕徐行的腳。
慕徐行放下手里剝了一半的、熟透的蓮蓬,在徐山期待的目光中緩緩說道“遂州飼馬者眾多,青草卻不足喂養,草種尚未成熟就會被消耗掉,若不加以限制,戈壁荒漠會逐年擴大。”
此話一出,莫說徐山,連鄔寧都不由怔住“你的意思是朕該下令嚴禁遂州百姓飼馬”
慕徐行其實早有此意,始終不提,是因為他心知肚明,北漠蠻夷屢屢侵犯遂州,燒殺搶掠又能全身而退,是仰仗著那攻無不克的鐵騎與利箭。
這些年來,慕總兵可以說是耗盡心血培育能與之抗衡的遂州戰馬,只盼著有一日,讓武門郡的兒郎身披鎧甲,騎上這戰馬,為他們慘死在蠻夷利箭下的親人報仇雪恨。
而邊疆百姓同樣盼著那一日的到來,養馬戶寧愿自己省吃儉用,也不愿苛待了軍馬。
禁馬如同掏空他們的心血,斬斷他們的希望。
是以,徐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少爺”
慕徐沒說話,他不曾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清醒,清醒的知道那些無惡不作的蠻夷也深受荒漠沙霾之苦,不得不以掠奪資源為生,清醒的知道世代積累的仇怨無從化解,不得不以鮮血祭奠逝去的亡魂。
鄔寧沉默片刻,輕聲道“你說的這些,我從前竟沒想過,戈壁荒漠如此逐年累月的擴大下去,怕是要貽害萬載。”
徐山瞳孔發顫,隱隱有要失態的兆頭,荷露卻極為平靜,給了徐山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看來,禁馬是刻不容緩的,那征伐北漠之事也要盡早提上議程,你說呢徐山。”
“陛下英明萬不能再叫北漠蠻夷肆意猖獗”
都把徐山哄高興了,慕徐行卻半點反應都沒有,鄔寧這戲演的怪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