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外公正好要上廁所,索性中場休息。
明瑛給老太太續茶,笑道:“可真想有個閨女,陪著逛街打牌,看我家那臭小子吃了飯就慫房間里玩電腦去了,不像甜甜乖……也真是女大十八變,小姑娘走的時候還是很小一只,現在真的,”明瑛稱贊,“亭亭玉立,都有腰身了。”
“總要長大的。”
“是啊,小孩看著看著長大,我們看著看著就老咯,”明瑛感嘆,“甜甜現在話好像都沒以前多了,女孩子內斂了。”
“我倒不想她內斂啊。”
老太太嘆了口氣。
明瑛用眼神詢問,老太太淡淡道:“這孩子才過去的時候,飲食不習慣,兩個月,和我視頻把我嚇一跳,完全瘦脫了形。
她暑假照顧阿青累,開學了我以為她好不容易可以緩口氣,結果又選了金融第二學位。
江淵有個合作伙伴,因為勞累三十出頭就走了,江淵兩邊兼顧病了陣,阿青也有意鍛煉小姑娘,才大一就把人家安排到了分公司。”
“做策劃,跑項目,基層的工作要做,周六周日還要跟著阿青出去談合作,就沒怎么休息過,”老太太講著講著,聲音染上些許啞然,“我去年暑假過去吧,她大中午還在看案子細節,我給她拎雞湯到辦公室,問她怎么樣,她也實誠,就一把瘦骨頭地窩在我懷里說累,但是沒辦法,說你是程總女兒大家嘴上奉承你表面親近你,你如果沒拿出點成績,轉身又會說你關系戶,花架子,進來占著位置不干事……”
明瑛聽得動容。
老太太說:“我就給她講,花架子就花架子啊,身體要緊,她也沒話接,就朝我笑……然后作息不好,沒過幾天生理期,痛得臉色都發白了還在準備什么宣講,我用她們辦公室那個什么咖啡機給她弄姜糖水,打電話給阿青說推辭一下或者換個人。”
“阿青難做但問清原因二話不說就同意了,偏偏這小姑娘看準什么事情脾氣比她媽還倔,說什么嘉賓身份重要,前期鋪墊了很久,我攔住她不準她去,她好說好說先答應著,我去上個廁所,她姜糖水和著吃兩片止痛片,轉身就去了會議室。”
“我在屏幕上看著她狀態,誒還不錯,說德文說錯了兩句看字幕上她還能笑著圓場,我就看她宣講完還和對方聊了好一會,出來時,臉色刷一下卡白,真的是豆大的汗水一顆一顆從額頭上下來。”
明瑛給老太太遞了張紙。
老太太擦一下,笑:“我當時就在想,明明我們和阿青條件都不差,明明她才十九歲一小姑娘,明明她就該被寵著護著和系里那些女孩子一樣,誒要點到的課我聽一聽,不點到我就翹了課去做個指甲看看電影約約會談談戀愛,真的就很自在很可愛啊……”
老太太道:“真的就她以前摔到哪、蹭破點皮、我給她上個藥都能嬌嬌氣氣哭得天崩地裂的,怎么痛成那樣還一聲不吭熬著,怎么就到了這一步……還有阿青也是,明明兒女雙全事業也起小有成就,就該幸福到老啊,怎么也……”
老太太說不下去。
明瑛握老太太的手,寬慰:“都過去了……”
“是啊,”老太太展顏,“阿青藥也停了,和那外國人關系也處著,小姑娘看著看著快獨當一面,但也回來了,說不想哪能不想,”老太太哂然,“說來也怪。”
“以前她沒來,我和老頭住著沒感覺有什么,后來她來了又走了,我和老頭總感覺那大房子住著空蕩蕩的少了些什么,今兒中午她一說話,好像立馬就有了生氣……”
“……”
江甜把高中時候藏在儲蓄罐里的小便簽紙,他寫的、自己寫的、他給自己帶過的東西、自己給他帶過的早飯,一張一張挑出來重新撿好,這才抱著小金豬回對面牌桌,嗅到不尋常的氛圍,軟聲道:“你們有說我什么嗎,不許說我胖了。”
明瑛面色恢復如常:“南城五環那邊有個度假山莊馬上要修好了,是我同學開的,問你過段時間有沒有空,叫上好朋友老太太咱們一大家一起過去泡溫泉。”
“可以啊,我好久都沒有泡過溫泉了,”江甜抽牌,“老年人多泡溫泉好,可以調理筋脈。”
江外婆舉著塊麻將作勢要敲她腦門:“我還沒滿九十,你說誰老年人呢,你給我說清楚……”
“好好好,您老,呸呸,您永遠年輕永遠十八一枝花。”
“……”
樓下“哐哐當當”的洗牌聲伴著歡鬧充斥著空間,陸允信倚在臥室門旁。
他嘴里嚼著口香糖,手里的零錢被捏成一團。
他耳畔縈繞著老太太的輕描淡寫,小姑娘在二樓委委屈屈望著自己說“很痛”“掀開眼睛滴風油精”,她想牽自己,她眼神閃爍又猶豫……
心上像覆了只鋼筋鐵骨不知把控的手,慢慢收攏、攥緊。
陸允信忽地,有點喘不過氣。
……
回南大的時間,每一秒,都過得讓江甜渾身上下細胞叫囂著舒服。
當然,有贏了頓飯錢的緣故。
大概也因為陸允信下來接了幾次水,然后逗面條,江甜假裝看面條,若有若無把視線落在某人身上。
晚飯時,江甜給外公外婆說了好些學校的新鮮事,激烈討論了“教授點到和查老公崗要老公回家的黃臉婆本質是否有區別”。
三人難得達成共識,江甜哼著小曲上樓。
推門,旋轉個舞步進門再關門。
轉身,她被立在床前的一人一狗嚇一大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