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嬤嬤見此,勸道“縣主,這府中均是雍地之人,口風都緊得很,不說那些軍士,便是丫頭婆子,尋常也并不同咱們閑話,能打聽到的也有限。這位虞嬤嬤名義上是世仆,卻總管府中大小事務,深得雍州牧信重。民間有句俗話,寧敲金鐘一下,不打破鼓三千”話沒說完,意思卻很明顯。
林容點點頭,吩咐小丫頭“請虞嬤嬤進來,奉茶。”
虞嬤嬤一路行來,便瞧這園子,不過日竟然大變樣了,過石子漫成甬路,便見幾本芭蕉,芭蕉原就種了的,現如今四周增添了些幾點隨意散亂著白石,廊下不知從哪里移栽過來的花木,越見蔥蘢繁茂之態,雕鏤隔扇已經新換了綠紗窗。
甫一進正廳,便瞧當中一條紫檀大案,右邊擺著蜜棗色古靈璧石磬,一座垂絲海棠紗照屏,左邊擺著個定窯冬青瓷大盤,盤上置著三、五個香櫞,既古樸雅致又清新可人。
虞嬤嬤心里點頭不過略動一二處,意境便全變了。房中器物布置,非世家浸淫數十載不可得,便知是疏闊之人。
過正廳,進旁邊的碧紗櫥,小丫頭掀開匝地湘簾,便見前方一張小小的羅漢床上坐著個靜態極妍的女子。
虞嬤嬤福身行禮“見過夫人”
林容擺擺手,翠禽便搬了個五足刻海棠的杌子過來“嬤嬤不必多禮,坐下說話吧。”
虞嬤嬤近來痹癥發作,多站一會兒便腿腳發麻,倒也不推辭,念了一句多謝夫人,便躬身坐下。不過她向來重規矩,不肯叫這位崔氏貴女看低,又道“在主子面前回話,本沒有我這等老婆子坐著的規矩。只夫人體恤,老婆子又痹癥發作,只好舔著臉生受了。”
林容笑笑“嬤嬤哪里的話,您是長輩身邊的老人,我是小輩,只有尊重的道理。我初來,什么規矩也不懂,倘有什么不對,還得仰仗您老人家提點。”
這話姿態放得極低,虞嬤嬤聽了心里熨帖極了。
又聽林容細細地問病癥,吃什么藥,請了什么大夫,是什么脈象,可好些了虞嬤嬤一一答了“不妨事,是經年的癥候,吃著往年間王道長寫的方子,每日吃三大碗藥,已好些了。”
兩個人寒暄了一番,虞嬤嬤這才說明來意“依照咱們雍地的風俗,新娘過門三日,要親侍菜肴,所謂三日入廚下,洗手做羹湯。往年間,雍地的新婦的成例是八道冷盤二十四道熱盤。只是近些年來,君侯頒令,雍州上下無不厲行節儉,老婆子想著,只做一道甜品,圖個寓意罷了。”
林容下顎上那條細細的血痕已經結了淺淺的疤,變成粉色。她聽了虞嬤嬤這番話,竟然覺得那傷口微微發癢起來,她可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再見到那活閻王了。一個弄不好,臉上說不得再添一道兒新傷。
她巴不得幽居在這所僻靜的院子里,慢慢探聽師兄的消息,所有人視而不見才好。
林容臉上的表情控制不住僵了僵,抿出個惶恐的笑來“嬤嬤肯提點我,是我的福分。為夫婿洗手作羹湯,本是新婦的分內之事。只是只是,只是我生來愚笨,不得君侯喜歡。見了他,惹得他動怒傷身,則是我的罪過了。”
虞嬤嬤只做沒看見那傷痕,笑了笑,輕飄飄掩過“夫人多慮了,君侯自小便性情溫和,待人大度,豈會對夫人隨意動怒呢只是,君侯素不喜甜食,唯獨南地的帶骨鮑螺還入得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