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中央雖堵了個滿身是血、半死不活的人兒,但馬車的勢頭依舊不減半分。小五拽緊了韁繩,猶豫片刻,最后還是背著自家主子大喊一聲“讓開,快讓開”
主子身為朝堂之人,對于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向來是不管的,尤其這人渾身是血,一看就知道是仇殺,明眼人絕不會蹚這趟渾水。主子更不是什么濫好心的人,與己無益之事,向來不做。
只能說這人命運不濟,偏偏遇上了他們。
宋悅渾身使不上勁兒,只靠一柄冰魄劍支著身體,模模糊糊聽見一個聲音嚷嚷著讓開,卻仍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直到馬車沖到了面前。她猛地提氣躍起,半路艱難地摔到小五腳邊,一手死死抓住他的衣服,另一手拈著銀票往他懷里塞。
就算腦袋有些暈乎,她也不至于糊涂。這條道兒上來往最多的就是商隊,再看這輛馬車的材質,雖然低調,但也不是平常人買得起的,猜得沒錯的話,里面的“貴人”肯定是個大商。
既然是商人,就沒有不喜歡銀子的道理,至于一千一百個不肯相救的理由,那只是因為誘惑還不夠,銀子沒給足。
“救”嗓子已經沙啞了,半天發不出聲音,只能憑著口型,拼命讓眼前這位好心人明白自己的意思。
奔逃了一夜,她已經精疲力竭,強撐著提一口真氣,已經是極限,如今終于搭上了一輛馬車,精神稍稍松懈了一下,便雙眼一閉,倒在小五腳邊睡了過去。
幾張沾著泥土和血漬的銀票從她指尖滑落,小五正驚得回望車簾中時隱時現的皇上,生怕搭救此人會惹得自己受罰,眼角余光忽然見到幾張大面額的銀票,倒吸了口涼氣。
齊晟知道小五的動靜,卻只是半闔著眸,一言不發。他向來不喜歡自己的計劃被打擾,但只要沒阻礙他趕路,那么,無論是殺人還是救人,都無所謂。一些小事,入不得他眼。
燕都,皇宮。
夜深人靜之時,一道雪白的殘影如同鬼魅,從一株株梅樹邊飛速閃過,只憑人眼,幾乎無法察覺。
只相隔一個庭院的地方,坐落著金碧輝煌的宮殿,殿內燭火已熄,正值守衛換班之際,殿中之人看似已經安寢,一片安靜。
這原是燕帝的住處。
只是沒人知道,夜夜宿在此地的不是燕帝,而是他們權傾朝野的相國,玄司北。
早該入眠的時辰,他如緞的長發散開,落在肩上,頸邊,還有些凌亂灑在床單上,與清亮的潔白交相映襯著,輕閉雙眼,呼吸吐納,安靜而毫無睡意。
他猶記得,他曾經對燕國勢在必得,曾想過登上王座的快意。可如今宋悅走了,燕國當真完全掌控在他手里,他睡在本該由皇帝睡的龍床上,用她的寢具,可那時的他一定不會想到,他會有多思念那個人。
這是她曾經待過的房間,可她存在的痕跡在一點點淡去,只有午夜夢回之時,他才能借著被單上她留下的氣息幻想她還在身側。
宋悅的名字,他不敢再念,怕勾起那些回憶,怕白日的他流露出自己唯一的弱點。如今他一人打理燕國,更需滴水不漏。
月影偏斜,窗外樹梢投下的影子微微偏了一寸。臥床之人冰雪般的面上,眉頭輕輕一斜,緩緩掀開眼簾。
那是一雙冷漠的眼,在睜開的剎那,無端地折射出鋒利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