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慌得直叫尹氏、王氏捂她嘴,罵道“不許胡說。打一個花費不了,就打兩個、三個總是虔誠奉獻的一片心意不是”
洪氏忙道“不過頑笑一句,神佛有靈,哪能跟我個小婦人子計較只是認真起來,有的只替神仙佛祖重塑一尊兩尊金身、貢獻一臺兩臺帷幕幔帳,按我的想頭,不如就把錢物舍給寺里,請他代我們一年四季舍米糧衣物、熱水湯藥,再請上一萬份經文,也由寺里做主,隨喜散人。這樣既積了咱家的陰德陰鷙,又財盡其用、物盡其能,還不必我們自己操心,可不是三方有益”
說得陳氏忍不住笑,指著洪氏道“這個東西,這么個頑皮又無賴的脾性,也不知道隨了哪個,偏偏叫人忍不住歡喜。”便順著話頭,一樁一件商量起燒香許愿等事。尹氏、王氏也你一言我一語,連用什么香油、什么供果供點,多大的法事道場,都要哪些儀式程序,都說得詳詳細細。又有甘氏紅著臉、靦腆著神情、捏著小聲不時湊上來說兩句。正一堂和樂間,忽而有屋門上小丫鬟挑簾子,然后李氏身前的大丫鬟碧蕓走進來道“太太請大奶奶立時過去,有要緊的事說。”洪氏只得告辭,跟碧蕓一起出去了。
一時出了東府正院,內儀門上早有青綢小車相候。碧蕓伺候洪氏上車,放下車簾,方命小廝抬起。穿過穿堂,至寬處架上馴騾,出東角門,往西過到章府正門,再自西邊角門入,直至垂花門方下來。又過一道東西穿堂,方是西府這邊內儀門。進到門內大院落,洪氏便往東廊的三間小正房走去恰是李氏慣常居坐宴息之處。進到房中,就見李氏歪在窗下暖榻上,跟前周氏捧巾帕,季氏端漱盂,顯是才剛伺候洗了臉。洪氏忙討濕帕子凈了手,再從旁邊站的小丫鬟手里接了茶盤茶盅來,服侍李氏吃茶。李氏接了杯子吃一口,就吩咐周氏季氏“你兩個先出去罷。我跟大奶奶說話。”兩人并丫鬟們都退到了屋外。李氏就讓洪氏近前挨著坐。洪氏便在暖榻前一個繡墩上簽著身坐了,笑問“母親尋我,有什么事吩咐”
李氏卻只笑笑,便問起這一二日外間情形,都有哪些人來,說什么話。洪氏擇要答了。李氏道“又忙了你了。”洪氏忙笑道“不過是頭兩天事多些,然而有太太打頭,又有兩位弟妹分擔。這兩日頭緒都理出來,我也就是身子往各處到一到,有客人就陪著說說笑笑罷了。”
李氏又問“柴哥兒、偃哥兒、僚哥兒幾個到底是哪一天到家家來后怎么個安排老爺們還有哪些安排,文會戲酒之類,望兒可都跟你說了”洪氏便一樣一樣回稟清楚了。李氏一邊聽,一邊點頭,說“大致也周到了。只是你事事料理得明白,怎么心里倒沒個算計”
洪氏不免問“太太這話怎么講”
李氏嘆氣道“我向來知道你是個實心的,一意做事,從不存私利。家里不管什么大事小情、人頭臉面,都周周到到。因此上我也只管享福,從不要多操心。只是今番的事體,柴哥兒他們幾個中舉固然是大喜,但也不宜操辦太過。一者咱們家世代讀書,在別人,中舉便是讀書讀出了頭,在咱家不過是立身的根本,爺們兒哪一個沒有的且英哥兒他們這一輩,依著祖訓科舉入仕,更是才邁出了頭一步,后面的路還長著。這會子就這么歡天喜地滿世界宣揚,以后再進一步時又該怎么辦這是第一件不算計。第二件,長幼有序,主次有別。由哥兒下月初二娶親,這不獨是你們父母兄弟四個的大事,也不是咱們長房的大事,實在是顧塘章家一家一門一族至關要緊的大事。繼嗣承宗,人丁滋養,孝之大道,全家闔府都該先緊著這樁事體來出力,其他的都可暫緩靠后才是。由哥兒是晚輩,凡事不好開口,你做母親的,難道也不替他多想一想可不是沒算計的再有一件,是英哥兒的親事。前日老爺說,雖說你們跟壽生早先商議了,等英哥兒明春下過場再正經一樁樁辦,只是到底兩家至親至密,又是親上加親的好事,怎么就跟偷來的鑼一樣掖著藏著不聲不響如今家里好事正多,人來客往,少不得就有人動問,若再默默地不聲張,對英哥兒也委屈,對林丫頭也不恭敬。倒正該瞅著合適的時辰,慢慢地一點點往外透出這些個意思才是。一會子你家去,就把老爺的意思跟望兒說了,讓他再跟壽生通通氣,看都怎么往外頭告訴。”
洪氏道“母親說的是。我到底還年輕,想不周全。都虧太太提點。回頭我就按太太說的斟酌裁度著去辦。”
李氏道“如此最好。辰光不早了,你累了一天,這就家去歇口氣罷。夜飯也不必過來伺候,我這里有你弟媳婦們呢。”
洪氏笑道“母親疼我,那我就只管受著啦。”說著告退出去。到側邊房里,告訴周氏“南京打發送信來,憲哥兒用了家里送去的丸藥,風寒已經大好了。到時就跟大姑太太一起坐船家來。這下,你可放心了”周氏忙行禮謝道“多虧大奶奶費心。等他家來,我必帶了他給嫂子磕頭。”洪氏笑道“一家人,還鬧這些個作甚”隨口扯兩句,然后方往自家里去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