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聽這樣說,果然將眼淚慢慢收住。與眾人略收拾一下,黛玉重新上前,拈香祝拜、供奉茶果,又親手添一回香油。這才問“爹爹這番病,家里可有哪里求神祈禱若有,等幾日還愿,我也當親去。”說時又看了一下外邊,眼見日高,忙問“這會子什么時辰爹爹那邊午飯傳了不曾若教耽擱了,豈不是我做女兒的過錯。”
伍嬤嬤笑道“姑娘莫急。時辰還早。”向袖子里頭籠的隨身掛的懷表看一眼,臉上越從容,一邊扶著黛玉往回走,一邊口中說道“且老爺那邊,想也要跟賈家侄少爺多說一會子話。姑娘只管梳洗更衣了再過去不遲。”
一時就回到桐花院。候著的眾人又要上來行禮請安,黛玉便請伍嬤嬤傳下話去,只說“大家的誠心,我都曉得了。大家都是家里服侍的老人兒,母親去后,父親全仗著你們守住家宅平安。我雖年紀小,幾年間又在外頭,也知道你們的忠厚孝敬、恪守本分。只是今日我才家來,時辰匆忙,如此受禮,倒顯得我不夠鄭重,也辜負了你們的恭敬。只等過兩日父親大好,再從從容容見面,并給你們道謝。”眾人見說,這才罷了,但到底都在門外磕一個頭才各自離去。這邊黛玉換過一身淡粉色紗裙,重新梳了髻,用一支米粒銜珠鳳頭釵簪住。對鏡子看過,見再無瑕疵,便催著伍嬤嬤等急忙忙往林如海此刻養病的小院既泊月堂趕去。
待到了泊月堂,果然如之前伍嬤嬤所說,林如海正留賈璉說話,章回、關夢柯在旁相陪。先頭賈璉到松風苑,稍作歇息,便換過衣服,轉回到林如海處。此時林如海也看過賈赦、賈政等書信,就同賈璉略說一遍自己此番病癥,都經歷了哪些曲折、如何請到關夢柯,之后又如何用藥等。賈璉也深知關夢柯醫名,原想著要尋機結交,此刻又有林如海一番推崇,忙得向關夢柯行禮致謝,口中說“先生大恩,這邊自有一番謝意。”
不想那關夢柯性子本就狂傲狷介,大喇喇受了禮不說,只道“空口白牙,禮單子先拿來我看。”賈璉不提防,頓時噎住。還好章回在旁笑說“尚未見全功,就討親戚家的禮,你老人家也真能張口。殊不知這一張口,謝禮就變作診金,您倒是收也不收”關夢柯一想自己誓言規矩,也便不再多說。
賈璉這才算見識到關夢柯脾氣,想著太醫院的醫官受邀過到侯門公府里時也未得如此。但關夢柯編本草,集醫方惠百姓,朝廷征召也謝辭不就,自在遨游,果然真正有大本事、大才能之人固有其性古怪,不是那尋常所謂名醫可比的。于是又對章回高看了一眼,心下里盤算他必有尋常人不知道的要緊關聯,醫者有救命回生之能,倒要越設法親近了才好。
他這里想著,章回早又說了幾句,林如海順著他話頭,輕巧巧就將話題徹底帶了開去。然后又問賈璉京城里形,賈母史太君身子康健,賈赦、賈政、賈珍諸人職司差營等等。賈璉雖只捐了個同知虛銜在身,日常里到底幫襯賈政家務,外頭往來也勤,平時跟賈珍等混玩得又好,于是不論家里族外、京畿朝野、市說俗談,諸般百種知道的甚多且全。林如海東問一嘴、西提一句,他竟是樁樁件件,對答如流,只是心中少不得也嘀咕怎問得這樣細碎。但轉念一想,林如海畢竟是親姑父,又有嫡親表妹在自己家住了這許多年,就再多問也是親戚關懷守望之正理,于是答得越仔細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