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園東南,游廊下一道薔薇矮墻與月洞門隔開,入眼卻是兩畦菜地。此刻早春,地里正出苗,綠油油的甚是喜人。與矮墻平頭的籬笆扎得整整齊齊,上面爬了尺半高的綠蔓,章回也不辨品種,但知總不過些扁豆、絲瓜、葫蘆、山藥。菜地另一頭,靠院墻一面搭了兩架,則是家里經年的葡萄、銀藤,地下的老藤才將將地透出些青綠,隱約的還有些看不出來。架子底下隨意的橫了兩條青石,旁邊又有一口井、一座儲水的大石海上面風痕苔跡斑斑駁駁,然而水濤云紋依稀,也不知是哪里未完工的鑄件移在了這里。章回目光在上面頓一下,然后轉身向與菜畦相對的花房。
章回一眼望去,只見房門虛掩,銅鎖搭在一邊,便知道父親章望果然便在里面掂一下手上東西,便是那個素布的包裹,像想到什么,又笑一笑,這才放輕了腳步,慢慢推了門入內。
不想這花房地底下既通了地龍,又是幾日來乍暖還寒,花房中炭盆暖爐之類也不曾撤,室內較室外著實的溫暖。章回方一踏入,不提防冷暖氣流一激,頓時一個噴嚏打出。他一驚,忙伸手去掩,不防又碰到架上花木早已經驚動屋中,只聽一個聲音慢悠悠問“什么人”,就見兩趟花架后面一個男子慢慢走出來。
章回見那男子四十來歲,一身石青色長夾袍,頭頂儒巾,兩臂寬袖扎起,右手上兀自握了把長枝花剪,正是父親章望,連忙撇了手上包袱,雙膝一屈向著便拜,口中道“父親大人萬安。生辰壽禮,父親萬千之喜。”
章望原以為是房中下人來尋,正詫異其無禮,臉上頗有些不悅,此刻一見竟是章回,頓時轉怒作喜,只笑吟吟看他拜跪叩了頭,道“卻是回來了,且起來說話。”
章回這才起身,隨章望繞過花架,由著他引到屋正中雞翅木大百靈臺邊。章望先揀一張如意卷云的海棠式凳坐了,抬頭將章回上上下下打量了足有七八息時間,才微微笑道“才到的家”
章回原自垂了手,笑嘻嘻任父親打量。這時聽他問,忙答道“是。兒子正月廿六收到的哥哥書信,當日就稟了黃、程、黎幾位先生,安排了書院里事宜,又與大伯父家去信告知。次日書院里諸位先生處一一辭別后,就與老師一同到大伯父家里。本想只在姑祖母那里侍奉兩三日就回,但因伯父伯母帶著往忠獻伯王老將軍府上問安,老大人賜下貴重物事,不敢輕易接受,這才又在南京待了幾日,抄了一卷法華經回奉送去。因此上是昨日一早才登的船。因初七,過鎮江時遇著小潮,在港里避了一夜今晨一早趕路,正趕巧了順風,水路輕快,卻是不曾讓家中久候,連累老太太、老爺太太并父親母親擔心了。”
章望聞言點頭,道“倒是如此。你書信中原不曾確切說幾日到家,想著潮水漲落,也左不過這兩天。只是晚回來一日,老太太便要念一日,叫老人家擔心就不好了。”章回聽了,忙應幾句,也不過是些自責并感激尊長的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