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萬歷四十年,哈赤便大張旗鼓地娶過一位科爾沁草原的公主,乃是蒙古科爾沁貝勒明安之女,壬子正月嫁哈赤為側福晉。這應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結為滿蒙姻親。
要說上一次只是遠嫁一個蒙古公主而已,那么這一次的就可謂是徹頭徹尾的“聯姻”了。四月十五日,蒙古扎魯特部鐘嫩貝勒親自送女兒來到翰河渡口,嫁與代善為妻。五日后,五阿哥莽古爾泰又娶扎魯特部納齊貝勒妹為妻。這樣頻繁密切的聯姻,顯然動機不純,另有圖謀。
“綏服蒙古,問鼎中原妙哉,妙哉。”龔正陸靠在搖椅上讀信,一手打著扇子,喃喃道,“現在赫圖阿拉哪個貝勒爺要不娶個蒙古公主回來,那真是愚蠢至極了”
“先生,藥該煎糊了。”我適度地提醒他。
換做是在現代,我會立馬下結論這個世界上總有一群憤青,喜歡整天以天下為己任,將國家大事掛在嘴邊。只是在這個社會各項文明發展都不夠全面的時代,國事有如家事,牽動著所有人。漢人、女真人、蒙古人、朝鮮人,這個遼東,注定是兵家必爭之地。
“是嗎唉,我瞧瞧”
他不起身倒好,這一起身,腿上亂七八糟的信全撒了一地。藥屋里頭本來就不干凈,地上堆滿了藥渣,我彎腰去撿,誰知他卻快我一步,先將那些撿了去,臉上一臉惶恐。
加上他先去陰陽怪氣的一句話,我要是再瞧不出什么不對勁來,那我真是愚蠢之極了。
“信上寫了什么”
“最近風平浪靜,能有什么”
“給她自己看看吧。”
不知何時,六夫人已經踱步走進藥屋中了。
龔正陸有些左右為難,“夫人,這”
六夫人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用無言來命令他。
“唉”他從來拗不過這位冰山美人,只要一個眼色,就能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真是難為了這位“滿清第一巴克什”啊。
我接過信,草草地翻了幾張紙,寫的都是些舊消息。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末頁的兩個字上。
拒婚
哈赤許科爾沁部莽古思貝勒之女予八阿哥,其以亡妻為由拒婚
呵代善、莽古爾泰都娶了蒙古公主,要想拉攏蒙古,掌握更大的權利,那這聯姻的隊伍里,怎么可能少了他
“他不該拒婚的,這是在跟他自個兒過不去。”我皺眉道,心中卻是酸澀萬千。
沒有蒙古的支持,別說競爭汗位,就連自保都成問題,他居然會傻到拒婚
“那可是蒙古啊又不是隨便哪個葉赫的格格”龔正陸連連嘆氣。
六夫人步履蹣跚地走到我面前。
“也許他拒婚,并不是在跟自己慪氣。他只是想逼你回去,或者,他是為了還你一個諾言。”
她有一雙能洞察人心的眼睛,似明鏡如水,能映照出我一切的秘密。
“夫人”
“箏箏,我要趕你走了。”
“我不敢回去,不敢見他。”
她輕笑,揉了揉我的頭頂,像我摸豪格一樣,像媽媽一樣
“有些歷史,是我們所無法逆轉的,這些都是你的命運。”
我驚疑不定,頹然對上她的雙眸。
有些歷史,是我們所無法逆轉的
這句話,這樣的熟悉,這樣的深刻這真的是從古代人口中說出來的嗎若非看透這來世重重的人,不會說著這種輪回宿命般的讖言
“這是什么意思”我囁嚅地問。
“你回去吧,把你該做的做完再來找我。”六夫人對我露出了一個久違的微笑,“那時候,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黎明破曉,我只身立在恢弘的赫圖阿拉城下。久違了,這里的一切,都久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