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吞吐了一會兒,對上他熾熱無比的眼神,才悲憫道“我沒有一天不想你。”
他目露懇切,在等我說下去。
“然而來到遼陽之后,看盡了這遼地的變遷后,我亦明白了一件事情。”
我心中苦澀,“或許你說得對,愛情若是有的選擇就好了你愛的人,不該是我。”
這份不倫之戀,在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該結束了。現在想來,老天曾給過我無數次的暗示。從那杯鴆酒開始,就是老天在警告我,應該停止這一切,放下這份永遠不可能有結果的執念。
“這六年,你本該快快活活地和你的妻兒待在一塊兒,享受天倫之樂。何必要為區區一個我而神傷呢”
我看見了他愈加陰冷的面龐,這份痛楚,是施加于他的,亦是施加于我自己的。
“我只是個漢人,更沒有任何配得上你的地方。我夙興夜寐,都想成為那個能名正言順站在你身旁的女人。只是無止境地這樣等下去,等到你征服了葉赫,甚至征服遼東,卻還是遙遙無期”
“夠了。”他冷厲地打斷我,“說到底,還是因為我還沒那個能力保護你。”
“皇太極”
天知道我是多么地想勸他放下,就讓我獨自一人來承擔這份惡果。至少,他能自由地追逐他的帝王之業,能享受他的漫漫人生。
他卻渾然沒有將我的勸詞聽進去,只是自顧自地說道“我一定要坐上那個汗位。唯有如此,我才能得到我所想所求的一切,才能肆無忌憚,為所欲為別說是一個撫順,一個復州了,屆時全天下的漢人都可以安養無憂。”
原來,一切都是天意。天意要他來改變這一切。皇太極,他是大清真正意義上的開國皇帝。雖然他未能帶領清兵攻進紫禁城,但這大清國本,滿室之基,是他奠基和傳承下去的。我雖不知歷史后來的進程到底是如何演化的,但我知道,沒有皇太極,努爾哈赤所建立的金國,根本沒有那個一統中原的實力。要攻亦要守,比起努爾哈赤征戰四方,皇太極卻是那個能守住國本民心的人。如今的遼陽城中,沒有一個人有他這份遠見卓識,雄才偉略。
“如今,我終于明白,大哥為何明知會身敗名裂,也要一奪汗位。”
他有幾分悵然,“我所想所求的一切,唯有坐上那個位置,才會實現。唯有如此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我心中慌亂,他這么說難道是想走褚英的老路嗎這個念頭,他決不能動這份逆反之心,會成為一顆深埋在心的種子,驅使他一步步走向歧途。不說這幾千年來帝王業中的血雨腥風了,前有舒爾哈齊、褚英這樣血淋淋的例子擺著。努爾哈赤的六親不認,我已經見識過了,他是絕不會允許他身邊的人哪怕是手足兄弟、親生骨肉,有半點謀逆之心的。
“皇太極,造反一事你想都不許想”
“放心”
他坦然地望著我,語氣卻中卻透著無可奈何的頹然,“大哥比我勇敢,他敢反,可我不能。我能做的,唯有等。”
我心里隱隱約約有些不安,卻又安慰自己,或許真的是我多慮了。皇太極的性格,注定了他不會做出謀逆之事。從小韜光養晦,讀圣賢書長大的他,名正言順四個字意義遠勝過成王敗寇。他深知,即便是靠謀逆坐上了汗位,也會被后世人嗤之以鼻,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深藏不露,謙恭處世,步步為營,掃清前路的障礙,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才是他的招數。
想到這里,我不禁問他“塔爾瑪的事情難道也是因此,才沒能攔下來的”
從前在赫圖阿拉,他就一直在隱忍,褚英的所作、大妃的毒手,他皆是心知肚明。即便是欺負到了他頭上,他也無法聲張,唯有忍下來。他不能出這個頭,唯有逆來順受,等待還擊的時機。
“她過分固執,我勸過她的。縱使心中有恨,也不能顯露。”
皇太極嘆了口氣,“她的恨意,落到了別人手中,就成了對付她自己的利器。”
我心生惻隱。她到底還是對當年大妃和代善殺害了他阿瑪的事情懷恨在心。按照阿巴亥的做派,加以挑撥,煽風點火,要想陷害塔爾瑪,簡直易如反掌。區區因為未下轎行禮,就讓哈赤下令休妻,未免太過牽強了。
“我聽說,塔爾瑪當時還懷了身孕”
皇太極沉吟一聲,“是不是豪格要你來求情的”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思母心切,情有可原。母子之間的血脈,不是說斷就能斷的。”我好聲好氣地勸道“即便是塔爾瑪犯了重罪,可她肚子里的孩子總是無辜的。”
他面色陰晴不定,見了我這般懇切,才松了口,“那個孩子等斷了奶,我會把她接回四貝勒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