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雎宮里,香燈半掩流蘇帳,原是萬籟靜好,這刻卻盡填滿了癡怨。
海蘭珠心里清楚,離冊封的大典去時無多,哲哲親自登門來請她做說客,證明百官上諫要建立儲嗣的折子早已堆積成山了,只不過被皇太極一直壓著,才不至于甚囂塵上。
滿洲雖沒有立儲的祖制,但皇太極既稱帝尊號,要以清代明,漢臣自然會請奏依照中原君王的古制,立儲君正國本。
從前努-爾哈赤在時,也象征性的冊封過“大貝勒”,賜府東向,人人都知那便是太子爺的意思。
其實皇太極若頒旨立豪格為太子,倒也省了這些麻煩,可他即位多年,卻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一直在等。
豪格是他唯一成年的兒子,但生母非顯貴,雖晉封了肅親王,也仍舊沒能得到一個真正意味上太子的頭銜。前頭莽古濟謀逆一事令得皇太極對其大失所望,當下實在很難在當下成為一個服眾的儲君。
倒并不是因為他心中對豪格不夠倚重,而是他知道,立儲一事絕非兒戲,這意味著朝中局勢也會跟著大洗牌……他想把這個天下交給他們的兒子,慢慢扶持他接掌這個帝位……
然而葉布舒遭遇不測后,海蘭珠的態度也變得十分堅決。她不愿讓葉布舒涉足朝局,不愿他在爾虞我詐的斗爭中成長……如今他落下殘疾,已根本不可能再有軍政上的作為了,就算皇太極力排眾議,他也無法是儲君的人選了……
皇太極有些頹然道:“原來做皇帝,有這么多的無可奈何,朕安了天下人的心,卻要辜負你……”
他可以等,可以不在乎兒女繞膝,但作為一國之君,他的確不該再一意孤行下去。
自古帝王家,愛美人勝過江山的不在少數。少年時聽那些漢人皇帝癡情的故事,他自信自己會是一位明君,平治天下……然而當真到了這一日,他卻寧愿做個昏聵之人,任憑后世人蓋棺定論,也不愿再傷了她的心……
只要她開口,他一定舍我其誰。可每每到了此刻,她說出口的話總會與他所期盼的背道而馳。
“若真要算,你辜負我的還少嗎?”
要他納妾的話,海蘭珠說不出口……她也想自私的愛他,社稷與她何干,國本又與她何干?
但走到今日,她當真已麻木了,這種蝕骨灼心的忍受,不知不覺間也成為了一種習慣。
她像摸孩子般摸了摸他的臉,半真半假地說道:“這一世你欠我的情債,怕是還不清了,只有來世再還……”
“來世……”皇太極出神地念著。
“是啊,來世你不做皇帝,就做我一人的夫君。”
海蘭珠悠長地說道:“來世……換你來尋我。”
立秋,皇太極在清寧宮中與哲哲商對冊立大典的事宜。
哲哲拿出一封錦面的折子,遞到皇太極案前,“臣妾物色好了幾位小福晉,這是她們的家世背景,皇上可要親自過目?”
皇太極掃了一眼,索然道:“不必了……你辦事情,朕一向放心。”
哲哲卻未將折子收回去,而是熱絡地說介道:“這幾位姑娘里頭,有一位是鑲紅旗驍騎校完顏·安塔錫之女,還有一位是二等甲喇章京那拉·英格布之女……”
皇太極雖正盯著大典禮樂單子,卻時不時頷首示意自己在聽。
待哲哲將每位小福晉的家世都說了一遍,皇太極才抬起頭,卻見她雖是含笑而對,但脂粉下的形色卻是帶著幾分憔悴,不禁關切道:“近來辛苦你了。”
“這些都是臣妾分內的事情,能為皇上分憂,是臣妾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