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日,濟南,齊王府。
日暮時分,倦鳥歸巢,撲落落幾聲幾乎不可聞,但是有那專門馴養鴿子的人知道,這是信鴿找家來了。
吹動并不能發出聲響的竹哨子,兩只灰撲撲的鴿子咕咕咕地落下。養鴿人心疼地摸著鴿子圓圓的腦袋,從它們的爪子上解下小竹筒,恭敬地呈給守在一旁的中年人,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給鴿子添水喂食這一趟,只回來的兩只,剩下的四只也不知是進了老鷹的肚子,還是進了人的肚子,可惜了
接到小竹筒的中年人面白無須,打開食指粗細的小竹筒,檢查了里頭的蠟丸完整性之后,敲門請示進屋。
一三旬男子手持春秋,細細研讀。
面白無須的人開口,分明就是太監“王爺,南邊兒來信了。”
那被稱呼為王爺的,必定就是許貴妃所出的皇七子、齊郡王無疑了。只見他右手持書不動,左手輕扣桌面,示意來人將東西放下。
那太監小心翼翼地放下蠟丸,退到五步之外,弓著身子不敢抬頭地等候吩咐。
齊王將兩張紙條都對了一遍,然后才著手破譯,讀完之后便將它們湊近燭火燒了“林如海的妻侄今日啟程回京吩咐下去,本王要片紙不得出山陰。”
“是。”
灰燼落在書案上,不留一點字跡。
回程的船是林府安排的,跟在官船后頭,船體要更大一些。然則逆水行舟,會比來的時候要多花一些時間,萬幸不再暈船的賈璉撓頭搔耳,很是好奇“寶玉,那錦囊里頭到底是什么”
“打開就是個白條,我也不知道是啥意思呀。”因為賈璉是悄悄對著寶玉問的,所以寶玉也小聲地回答。這并不是敷衍,而是寶玉第一時間就打開過了錦囊,里頭只有一張白紙。
在不遠處撫琴的賈珠咳嗽一聲,賈璉馬上坐直了身子,擺出一副什么都沒有做的樣子。復而又說“珠大哥,武師傅這個人還是挺不錯的哈。嘿,不知道武師傅與那道人誰更厲害一個手有疾、一個腿不便,若是動起手來,我看還是武師傅更占便宜些。”
“璉哥兒,武師傅雖然不是我們師父,但是也可算半師,提起之時不能如此無禮。”
“是。”眼見珠大哥不撫琴了,又開始撫摸書箱子,好像對待美嬌娘一樣的溫柔多情,賈璉小聲嘀咕,“林姑父送的書就有這么好不過是一套四書五經罷了。”
寶玉搖頭“璉二哥這就外道了,上頭必定是有林姑父的注解呢,探花郎用過的四書五經,外頭的舉子們想要一本,是千金難求。”
“林姑父的學問是極好的,這次沒有時間好好討教,他便將這套書贈予我。我答應了林姑父,一定好好研讀,無論冬夏,必筆耕不綴”
“十一哥,咱們什么時候到揚州呀”開口說話的少年正是與賈珠等人有過二面之緣的十六皇子。
“咱們今日便可抵達寶應縣,若是順利,明天日落之前就能到揚州了。”十一皇子午后剛問過侍衛,對行程倒是心中有數,“不過小十五的身體若是不便,恐怕明日還不能啟程。”
十六皇子嘆了一口氣“真是麻煩。”
十一皇子該嘆氣的是我才對好嗎母妃不出眾、母族不顯赫,我好容易在父皇露出要給我建府封爵位的口子上爭取到了差事,誰知道會帶著這兩個拖油瓶出來一個是皇后幼子,一個是貴妃幼子哪一個出了差池,我都賠不起好嗎明明都是皇子,怎么我的命就這么苦
“早先我就說把小十五安置在七皇兄那兒,要不是小十六你與他置氣,他也不會強撐著要繼續南下了。”十一皇子欲哭無淚,多么好的安排啊,把其中一個燙手山芋丟給對方一母同胞的親哥哥,便是有什么不是,貴妃娘娘也不好明面上給自己不好看了。
十六皇子扶額“我怎么知道他這回倒是脾性大了原本就是個能躺著絕不坐著的人不過現在十五也是躺著沒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