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兒前來斟茶,不失時機地補上一句“寶二爺放心,嬤嬤是逗您玩呢,您沒來的時候,她便總是說您是個心善的呢。”又轉頭對十六皇子說“殿下也是,嬤嬤在這兒總是記掛這您,又怕您忘了吃飯,又擔心您貪涼少穿了衣服的。”
胡嬤嬤老臉一紅“偏偏你嘴巴巧,去煮一鍋酒釀桂花圓子來,手上忙了才能堵你的嘴。”
蓮兒悄悄吐了吐舌頭,快步去了廚下。
“嬤嬤不必客氣,何須如此麻煩。且還不餓呢。”寶玉這是客套話,方才一碗銀絲面,也就夠五分飽的。
“這桂花,就是院子里這一樹上打下來的,圓子是上回寶二爺差人送來的糯米粉磨的,酒釀是蓮兒自己做的,并不費什么事兒。這里也沒有什么好的招待你們。幸好殿下您從來就喝不出茶葉的好壞,不然方才的茶水也下不了嘴。”胡嬤嬤慢悠悠地說,然后去里屋拿出一本賬冊,“這育嬰堂從前的賬目,我是理出來了,可是要不要送進宮給陛下看,就看殿下您的意思了。”
育嬰堂是太初十五年,由皇后娘娘牽頭設立的,如今是太初三十六年,足足有二十一年的時間了。
因為之前收入單一,所以二十多年,每年一本流水賬,到了胡嬤嬤手里頭,居然就綜合成了一本賬冊。而正是整理之后弄清楚了賬目,胡嬤嬤才會對此持難以置信的態度。
十六皇子翻開賬冊,一頁收入,一頁支出,注角是當年糧價。沒有畫圈、沒有紅字,但是就連平日不太懂賬目的十六皇子都能看出其中不對。
太初二十年四月,購粟米一百石,價兩萬四千錢。
太初二十年九月,購粟米一百石,價兩萬四千錢。
太初二十七年六月,購粟米一百石,價兩萬六千錢。
粗粗一眼,十六皇子就看出了不妥,九月秋收之后的糧價怎會與四月同太初二十七年的糧價竟然是比太初二十年太初二十年大旱,谷價居高不下還要高
粗粗一看就足可見從前育嬰堂管理方面是漏洞百出,以致于賬房居然這么不愿意花費力氣做假賬。
寶玉并沒有伸頭看賬目,那也不是他能夠看的,但是只看如今涵養還未修煉到家的十六皇子臉色就知道,這一本賬,怕是一本爛賬。從慈善事業伸手撈錢的人是最卑鄙無恥的,簡直不是簡單一句蛀蟲可以罵盡。
好在胡嬤嬤能力不錯,許是從寶玉等人在招香皂原料供應商的方法上得了靈感,育嬰堂的口糧也由幾家糧鋪競價,最后選了價格合理、口碑好的。她現在命人記賬的法子頗為先進,采買和出納相互監督,均有查閱賬冊的權利,一旦發現對方疏漏,指出可得一定褒獎。
總而言之無非是就分權制衡。
十六皇子稍微翻了翻賬本,就合起來不愿意再看了“我會帶回去的。”原先育嬰堂說是母后領著辦的,可是后來母后身體不太好,便交給了太子妃嫂嫂掌管,其中賬房、采買都是太子妃安排的人,去年年底,有那從前默默無聞的御史大夫李文淵,參了育嬰堂掌事一本,說他中飽私囊、作惡多端,奏折之上,一有數據二有事實三有人證,鐵證如山。
那會兒,本就在風口浪尖的東宮更加是承受雷霆之怒,后來有十六皇子求情,又有皇太孫徹夜跪求陛下開恩,好歹這東宮最后只是被申斥識人不明。
然后胡嬤嬤就被委以重任,接手育嬰堂,雖然朝中有些不贊同的聲音,但是又想到這本就是后宮女子施舍善心的事業,交給宮中女官做也是恰當的。總比之前那個掌事要好,因為是男子,仗著身份便利,有些不太好宣之于口的、不清不楚的事情。
而那不畏強權的御史李文淵,也進入了有心人的眼里,偏偏東宮因為自顧不暇,怎敢在這風口上去尋李姓御史的晦氣再加上陛下因此事提拔了李文淵,一時間這位寒門出身的官員倒是炙手可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