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沉吟了一會兒,斟酌著字句開口:“這件事,說來有些復雜,王嬤嬤也不算是有二心,畢竟她一開始的主子,就不是咱們。我同你這樣說,是因為既然玉兒你都已經察覺了,未免你疑神疑鬼,干脆先和你講清楚緣由——王嬤嬤的存在,不是因為內宅陰私。”
黛玉一下子睜大眼睛:【王嬤嬤的主子另有其人,代表她是個細作;不是因為后宅事,那就是前頭的。能夠有這個能力派細作到當初堂堂巡鹽御史千金身邊的,即便表哥發現,都不能打發走,其背后的人呼之欲出。】
寶玉看黛玉神色,就知道她已經想明白了,遂再說:“平素你對她怎樣,往后還是怎樣便可。”
黛玉點點頭,心下卻更加堅定了日后將王嬤嬤榮養起來的念頭——總歸原先王嬤嬤在院子里也不消干什么活計。
更是因為這樣,黛玉覺得王嬤嬤所做的事真是有跡可循的,猶記得娘親剛剛過世的時候,自己便病了一場,王嬤嬤衣帶不解地守著自己,后來自己身子日漸好轉,嬤嬤也是真心為自己高興的。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嬤嬤漸漸不管事來的呢?
“那……王嬤嬤?”黛玉小心翼翼地問,問的自然是真正的王嬤嬤。
寶玉靜默,不知道該怎么與黛玉說。
黛玉的眼眶漸漸紅了,但是又因為此事不好聲張,她隱忍得很辛苦。
寶玉輕輕攬過黛玉,拍了拍她的背。
黛玉靠在寶玉肩頭,大滴大滴的淚珠往下滾,很快就濕透了寶玉的衣裳。
“此事罷了,我會想辦法去查一查王嬤嬤的下落。”這事情過去了這么多年,說是要查,談何容易。可是寶玉見黛玉如此,便開口做了承諾。
黛玉搖搖頭:“若此事終有不便,表哥便當做什么也沒發生過吧。總歸這些年,我心頭偶有好奇,但是都沒放在心上,是我對不住嬤嬤,可叫我拿表哥的前程去做賭,玉兒只能再對嬤嬤說抱歉了,人有親疏遠近,此事……回頭表哥幫我去廟里給嬤嬤添一盞長命燈吧。”
寶玉知道,黛玉說出這番話,是何其違背她的心意,遂他摟緊了玉兒,吻了吻對方的發頂。
便是因此,整個下午,黛玉都是不太快活的,好在有萌哥兒,萌哥兒發現娘親心情不好,也不到處玩耍了,跟緊娘親,動不動就雙手支撐下巴嘆一口氣。
黛玉看到兒子學自己的樣子,苦巴巴著小臉,還小心翼翼地覷自己的臉色,終于決定收拾好心情,莫叫萌哥兒如受驚的小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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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在榮國府內兩個人面前都掉了馬甲的丁十三盡心盡力,除了親自動手抄一遍史老太君小庫房的清冊之外,還花了大時間去一一對照,她原先是不太懂這些的,暗衛培訓并無此類,不過因為這些年的經歷,也練出了一雙賊招子,基本上東西值錢不值錢,還是能看出個八/九不離十的。
一波三折,丁十三謄抄的東西終于送到十六手里,十六再如何看,也瞧不出這單子上的東西哪里不對勁。
按照從前跟著先皇一起打天下的武將陪葬規制來說,賈代善可以算是比較簡薄的了,留下的東西都是實用的銀錢,陪葬的東西都是有紀念意義的兵器。
【難道為了追查下去,還要去刨榮國公的陵墓么?】十六搖搖頭,這個做法他是打死都不會同意的。
既如此,需要再好好把思路理一遍。
首先。
按照鎮國長公主所說,她托付了宮女將畢生所學和解蠱的方法都傳給賈代善了。
可是賈母的清冊上,明明白白寫著,已故國公爺留下的除了金銀財寶之外,其余心愛之物一部分陪葬,一部分留下,都是多年累積下來有跡可循的,要么是戰利品要么是先皇賞賜。丁十三還把史老太君那兒留底的賈代善陪葬單子也抄了一遍,除了常規陪葬品,剩下比較惹眼的便是明光甲一套、百鍛鋼刀一柄、青鋒劍一把……等等十八般武器都有個遍。沒有哪一樣,能夠對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