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瑛出列之后,朝中百官首先想到的是:【這是女婿要和岳父對著干了?】
其次才開始認認真真地聽這位才走馬上任沒多久的太子太傅兼兵部尚書——即剛從武將轉為文官的賈大人(能)有什么高見。
當他們聽到賈瑛從大明律開始論述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一條起,面上的驚訝就沒能收住:【這位賈大人,從前不是這樣子的,他他他不是最愛用數據說話么?哦,是了,方才周世安已經用了這一招來支持太子殿下,現在他若是再用數據分析,且不說落人之后,觀點無新意,單單這么詳細的科舉數據,就不是一個禮部之外的官員在短短一天之內能夠收集到的。不過……身為武將把大明律倒背如流也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了吧……】
眾人一邊想著,一邊努力回憶大明律,然后拼拼湊湊發現,賈瑛說的,居然一個字都沒有錯!
被寶玉強大的律法背誦能力給驚呆了的眾人,不自覺就開始跟著寶玉的思路走了:【對啊,既然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了,為什么王子不能參加科考呢?這感覺確實有點說不過去。】
衛閣老一看到賈瑛出列,頓時就來了精神,好像方才被周世安一連串數據砸暈的人并不是他一般:“賈大人此言差矣,君王之下唯士大夫、宗親與勛貴,國之君者,當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王子怎可與庶民同?”
寶玉定定地看了衛閣老一樣,忍不住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這位老衛大人,是年紀越大,膽子越大了。幸好蒙省的衛大人與他的親父兄完全不同。】
但是不可否認,衛閣老如此直白的一句話,還是說到了金鑾殿上滿朝文武的心坎里。
“衛大人所言有所偏頗了,此時咱們不論治國,單說若王子可與庶民同罪,又怎不可同功?”寶玉依舊咬死那一條。
衛閣老很是氣憤,抬眼便看見一旁欲言又止的林如海,頓時沒好氣地問:“可不知林大人有什么高見?”
林如海的臉色卻是不太好,因為翁婿兩個明顯站了不同的立場,雖未起爭執,但是方才駁了他話的,正是他的好女婿。此刻林大人也是糾結的,到底要不要再站出來辯一辯?
還沒考慮周全,就被衛閣老點了名字,眼見陛下和太子殿下一同望過來,林如海咬咬牙開口:“微臣覺得,賈大人才是太過天真。大明律中有‘八議’,即議親(皇親國戚)、議故(皇帝故舊)、議功、議賢、議能、議勤、議貴(爵一品及文武官三品以上,散官二品以上者)、議賓(承先代之后為國賓者),明明白白規定了八議之中,若是有人犯罪,法司皆不許擅自訊問,須實封奏聞﹐取自上裁,這一點就不與庶民同。另外,賈大人可是忘了,大明律副卷亦有一部贖罪之法,贖罪法有兩種,一種是按法律可贖罪的,一種是按條例可贖罪的,譬如太初元年有令,除公罪依條例收取贖金及情節嚴重的死罪依法處治以外,情節較輕者,斬罪交八千貫、絞罪以及榜例死罪交六千貫、處笞刑杖刑的囚犯每打十下交贖罪銀二十貫、苦役流放的罪,苦役每一等折算二十杖,流放三等每等折算一百四十杖。其所罰的銀錢均依笞刑杖刑的定額交納。無力交納的發配天壽山種樹:死罪種樹終身;苦役流放各依其年限種樹;杖刑,種樹五百株;笞刑,種樹一百株。伺候歷年只因國富民強提升贖罪額度,然越提升,于百姓來說便越是難以承擔,所以贖罪一法既存于大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便是空話而已。”
滿朝大臣又被林如海給說服了一些:【對啊,這些宗親們雖然說著犯法與庶民同罪,但是身為陛下同族,真犯事了,拿錢贖人也是干得順手,先皇十五子,現在在黑省種田的那一位庶民不就用如是手法撈出不少為他作倀的人么?啊,呸呸呸呸,怎么突然想起那個倒霉家伙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看看賈瑛到底打不打算給他老丈人面子。】
賈瑛……
當然是……
沒有給——確切地說,他認為在朝廷之上,只談公事,并無私情,想來林如海也并不需要自己給他‘留面子’,于是他繼續反駁林如海的話:“林大人對大明律的見解也很獨到,但是下官認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同在一個罪字。定罪的時候,律法并不因為犯事者是王公貴族或者販夫走卒就量刑不同(寶玉確定自己說這句話其實是違心的),況且,關于贖罪銀子的事,我想,錢尚書錢大人會很樂意給大家總結一下我大明開國以來交去戶部贖罪銀子的人有多少、分別是什么身份的。”
錢尚書原本正在吃瓜呢:【林大人是我很佩服的一位風度翩翩、清廉律己的老大人、賈大人是我的知己,兩人政見不合……哦喲喂,真是叫圍觀如我,心如刀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