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頭,看著昔日的弟子,嗓音干啞得像砂紙:“青羽……”
青羽看到了,那一側偏灰的眼球。
他想過這個男人會死,想過這個男人會輸,卻即使在午夜愧疚的噩夢里也不曾想過,這個曾經被他當作神一樣敬仰,再拉下神壇的男人……
他怎么能這么狼狽?
淚水奪眶而出,他顫抖著撲過去,抱住男人的肩膀。嚎啕大哭起來:“掌門!我錯了!我錯了!我不知道你會這樣,我不知道煉尸門會這么完了!”
男人的骨架,甚至比青羽自己都還要瘦小一點,青羽沒敢使力,卻依然手掌被硌得生疼。
殷天齊只是用悲哀的眼神看著他。
瞎掉的一只眼睛,略過滿地身煉尸門服飾的尸首,只余一片麻木。
青羽最終趴跪在殷天齊的腿上,哭得像個十幾歲的孩子。
掌門枯瘦的手,撫上他的后頸。
這沉默的溫柔,曾經給練功累得偷偷哭鼻子的少年,帶來無言的安全感。
“記得我最后,跟紅長老說過的話嗎?”
青羽微微的顫了一下,沒有抬頭。他感覺到脖頸上的那只手掌,緩慢的掐住了自己的頸椎。
掌門人的聲調,依然悲哀而低沉。
“背叛從來不是偶爾的手段,背叛會成為習慣。今日叛我之人,必將會亡于彼此的背叛。
我在地下,等著看。”
青羽伏在地上,額頭貼在掌門人腿上,心中一片冰涼。
他緩緩地閉上了眼,一動沒動。
“掌門……”
最后的最后,他聽見掌門的聲音。
“不是所有的錯誤,都有改過的機會……青羽……”
青羽聽見了自己頸骨的斷裂聲,地裂一樣的脆響。
然后,自己的世界永遠安靜了。
媚三娘的扇子“吧嗒”一聲掉在地上。愣了片刻,才想起來彎腰去拾。
扭頭看楊夕:“殺不得了吧。”
楊夕咬著下嘴唇:“嗯,真狠……”
殷天齊把青羽的尸首,從自己的膝蓋上挪開。抬頭看著楊夕的方向,黑暗幾乎毀掉了他的視力。他不得不像一個花甲老人那樣,瞇起眼睛。
“姑娘,能做個交易嗎?”
楊夕往前走了幾步,讓他可以看清。
但是并沒有說話。
殷天齊慢慢的說:“我幫你打開尸坑的正門,你給我煉尸門留一點骨血。不是其他人,是尸坑里面,有三十六個孩子,我用法術把他們的生氣封住了。他們都是這三年,試圖來救我的弟子。”他說得慢,卻十分連貫,幾乎沒給楊夕任何插嘴的機會。
“殷某知道,以煉尸門如今的累累罪行,這三個字無論如何都不能存在了。可這些孩子,真的是好孩子,只是沒本事。殷某也是沒本事,您就當……可憐我這個行將就木之人。”
大約,這就是老謀深算和初出茅廬的區別。
明明跟青羽幾次提出來的條件差不多少……
楊夕哽在原地,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一個反駁的理由。
媚三娘遠遠拿扇子遮住下巴,嘶聲吸氣:“這都不是斷尾求生了,這簡直斷頭求生!”
殷天齊見楊夕仍是不答應,垂下眼睛:“殷某知道,你們自然也能強行破開尸坑。但畢竟緩慢,且尸坑中的許多……物件,也極易損壞。”他很含蓄的,沒提寶物二字。而是用更為中性的物件帶過。
“而且殷某猜測,你們找到這里來,地上卻沒見我門內長老們的尸首。大約是被拖住了吧,”殷天齊抬起渾濁的眼:“也許你們愿意更快一點?”
楊夕和媚三娘對了一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