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則從沐新雨手中接過甘從春的亡者劍,順著洗劍池淡紅的潭水沉下。平緩的水流漫過刀刃的時候,沐新雨閉了一下眼。
沒有流淚。
師長們依次上前,拍著沐新雨的肩膀,絮絮的跟她說著什么。一向最冷血的高勝寒,說話時停頓了幾次,甚至紅了紅眼圈。
焦則親吻了沐新雨的額頭,“好姑娘,去給你師父守靈吧。”又對其他人點了點頭,“走吧,沒你們的事了。”
師長們陸陸續續的離去,最后只剩下焦則和沐新雨站在夕陽下的池水邊。
沐新雨呆了一呆。
到底是沒忍住,捂起了臉。
一直被當成透明人的楊夕和鄧遠之,這時候才敢上前跟焦則行禮。后者點了點頭,帶著三個小子丫頭,一起隨水進入了劍冢。
甘從春的繡刀自己插在了一處離入口很近的坡地上。挺直而蒼涼,看起來像甘從春的人一樣,沉默無鋒。
按照埋進來的順序,隔著三四把就是云想游的軟劍。云想游的亡者劍也是后追回來的,烏黑發亮,軟趴趴的賴在石縫里,好像無所事事的曬著劍冢里的昏黃日光。
偶爾有風吹過,還要沒骨頭似的翻個身。
劍如其人,劍如其魂。
楊夕不禁猜想自己的劍會是什么樣子,自己的身后,又會不會有人為自己守一夜的靈,經常來看看自己的亡者劍。
昆侖有那么多的人,若是楊夕不在劍冢謀事,根本不會曉得這一個多月的間隔,這巨大的門派在云想游與甘從春之間,又失去了三四位劍修。
身后的鄧遠之,似有所感的說了句:“我還是成個劍吧。”
楊夕上前拉住沐新雨的手,想要安慰她,卻不是很會。只能是拉著不撒手。沐新雨撲哧一聲笑出來,看著楊夕的詫異,忽然在她臉蛋兒上親了親:“謝謝你,楊夕。謝謝。”
她說的溫柔而低沉,跟她平時的嬌俏又乖張的模樣大相徑庭。楊夕一直覺得自己這個閨蜜是只八哥投錯了胎,漆黑漆黑的,還特別能叭叭。
當年初見的乖巧,和戰部相逢時的沉穩,不過是它頭頂裝飾的翎毛,或者自己二逼兮兮的錯覺。隨時都能撕開來當作另一個人看。
沐新雨卻說:“師父離開之后,我頹喪了很久。你是第一個讓我笑出來的人。后來娘親告訴了我,你的……你的老道士的故事。”沐新雨看了看楊夕的眼色,“你是真的堅強,我只是在跟這個一直善待我的世界撒嬌而已……”
楊夕完全不知道這個過程。她沒有特意結交過誰,所有的朋友都是野生的。別人不說,她甚至根本不問人家的過去,所以鄧遠之、寧孤鸞之類孤僻難處的都能和她相得益彰。
不過她現在有點冒火,這些日子好多人跟她提過“老道士”“老雜毛”,犬霄那死狗還說她是個殺人如麻的。
唯有她自己完全不知道。
而且死獄里殺的那不都是壞人么?我怎么就如麻了。
可是依稀的記憶中,自己似乎也曾這么認為過。
楊夕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目視著沐新雨原地坐下來,把額頭輕輕貼在甘從春的銹刀上。
平靜而懷戀。
然后才拉著老遠子去給“老焦”介紹:“我的朋友,我想跟他學點東西。需要個僻靜的地方,怕出事故。劍冢行么?正好我可以順便上工。”
鄧遠之看了一場喪禮之后,似乎對于搶差事的心思淡了許多。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卻沒有主動求表現。兼之上一次被楊夕捅成篩子的過往,這回學聰明了,沒敢當面否認楊夕的“朋友”。
盡管他們都曾經幾乎把彼此弄死。但縱觀整個昆侖山,這個小丫頭似乎,是特別一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