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長衫的阿爹,在逆光中翹起了嘴角,像欣慰的微笑,又像誘人的惡魔。
楊夕緊緊的握住了那只手,借著那力量站起來,她說:“可我不能,我死都不能……”
天羅絞殺陣——絕!
漫天靈絲,飛揚如雪!皆白的雪花中,滴滴紅雨飄落。
……
連天祚還是在哭,他也覺得自己實在是沒出息,笨得讓人傷心,偏偏還老給身邊的人招災惹禍。
眼淚順著粗獷的面孔一滴一滴往下落,也許高堂主說的是對的,我真是個誰沾上誰倒霉的災星。
可他并沒有耽誤手下的活計。
鄧遠之、金鵬、至今不知道姓名的那個經世門的瘦子高人,還有一個陰家老大。結結實實埋在土坑里,一人露出一個大腦袋,怒目圓睜的盯著那片能賦予幸福的“伊甸園”。
鄧遠之被埋得最久,血色都被拍得死死的泥土擠到了臉上,看起來像一只可以摘取的大番茄。
連天祚流著眼淚,伸出一只手去碰碰鄧遠之的臉:“你快醒過來吧,醒過來我就把你挖出來呀……啊!”
鄧遠之這畜生,居然一口咬在了連天祚的手指頭上!雖然靈修通常特別能忍痛,但是你快要給要掉了呀!
連天祚管不住眼睛里的水,使勁兒的去掰鄧遠之的滿口小白牙:“鄧師弟,鄧師弟,你松一松,松一松!我還要去救人的!那個延維也還沒有打死……要不,我就你能把你滿口牙給敲碎……”
連天祚又急又難過,回頭望一眼洞口處的延維。延維還在說:“歡迎來神的樂土……”
連天祚決定再搬一個楊夕過來埋好,就去把那個聒噪恨人的大蛇打死。
也許幻境就破了呢?
又覺得那東西說不定立馬就能復活,自己的主意總是不靠譜。想到這里眼睛里又開始流水……
一個虛弱的女聲在身后響起,“我說師兄啊,你九尺高的爺們兒,你哭什么啊?”
發音短而平,帶著三分一般女孩兒所沒有的利落。以及一副市井里滾打出來的盲流用語。還有那平均三句話一個問題,永遠也搞不清別人的狀況,還總覺得自己特別有道理,什么都想管一管的說話內容。
真是天上地下獨一家,再也沒有旁的分號了。
可是連天祚笨,沒反應過來。
九尺大漢一邊兒掰鄧遠之的小白牙,一邊流著眼淚默默回答:“我帶進來的,人全部都陷進了幻境里。結果我誰也救不了,還把大家都給連累了……我就是個招災惹禍的煞星。”
身后的聲音靜了靜,好像是很拼命的捯飭了幾口氣。
“噢,煞星這詞兒這么有水平,肯定不是你自個兒想的……誰跟你說的?”
連天祚更難過了,我果然笨得連詞兒都想不出的,所有人都知道。
“高堂主說,每次我有事,幫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我每次都會連累身邊所有的人……“
楊夕閉了閉眼,高勝寒那張冷酷的妖人臉在腦海里浮現出來:你這個招災惹禍的玩意兒,怎么不也一起死到外頭呢?
“真像他的風格……”拖著腳步,倒著氣,楊夕一只胳膊整根兒掛在連師兄寬闊的肩膀上。
她微微笑了一下……很有安全感。
“連師兄,我跟你說啊。高勝寒要是再這么說你,你就給他噴回去,往他心口上戳,那孫子不能慣著。你就說:八大核心弟子只活了仨,問問他和邢銘什么感想……嗯,你戳一個準。就是保不準你要挨揍……”
連天祚呆住了,這般膽大包天的損德行,有點熟。
“連師兄,沒人有資格這么責怪你,僅僅因為你每一次,都能活下來……”
連天祚終于慢慢的,慢慢的回過了頭。好像生怕這是一個幻境,如果動作太大,就會把肩膀上那真實的重量碰碎了似的。
“楊……夕?”
只見楊小驢子七竅流血,整張臉就像被一只血紅色的惡鬼爪子給撓過一遍。站都站不穩當,還不忘頂著那滿臉血的熊樣裝個逼。
“師兄放心,你克不死我,我命硬實著呢!”
連天祚瞪大眼睛,“你筑基了?”
楊夕大咧咧的一笑,臭不要臉的還挺特么喜氣:“嗯吶。”
連天祚老大一坨人,直愣愣的望著眼前這個,站直了跟自己呢蹲著差不多高的小姑娘。逆光中看不出受了多少傷,只有一個魂兒畫的輪廓。
可是他想,他大概這輩子都忘不了這個搖搖欲墜的輪廓了。
仿佛泥濘黑暗的沼澤中,突然闖入的救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