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最后,溫柔的水月姑娘并沒能拉住橫沖直撞的楊小驢子。到底是讓她沖到凡人們面前了。
凡人們瑟瑟發抖。
楊夕蹲下來,面對著剛才那個喊出聲來的小伙子。小伙子皮膚黝黑,眸子還清亮,額頭上卻已經有了一道道深深的溝壑,像一隴隴未曾發芽的干硬黑土。
“多大了?”
小伙子許是個慫的,剛剛面對柔軟素凈的水月,捂都捂不住的高聲喊出來。卻在看到異色雙瞳的楊夕時,縮成了一團風中顫抖的黑炭。
吶吶道:“十六了。”
還是個小孩子吶……楊夕想著,抬起手,用力撫了撫他額頭上的皺紋。然而那深深的皺褶就像烙在皮膚上一樣,怎樣都無法稍稍展開。
這是愁苦的生活印上去的。
“饑餓,勞作,愚昧,刻在皮膚上,融進血管里,昭示著他們祖祖輩輩的卑微……
“你們在此求道,夙興夜寐,奮不顧身,是為了從平地爬上風景獨好的山峰,讓清風吹過兩袖,用雙眼去丈量大地的廣袤。而他們掙扎一生,并不你們更憊懶,或許只是為了從泥濘的沼澤里爬出來,爬到你們人生的平地上……活下去。”
山河博覽課上的老師,曾經這樣解讀南疆十四州這片土地。那位師傅有一雙永遠也展不開的眉頭,仿佛天下間的憂事都被鎖在了那半寸之地。據說,這位外門出身的土系修士,常年游走在大陸最貧瘠的土地之間,幫那些邊民做一點事情。
楊夕不記得他的名字了。
只記得他深沉憂郁的眼睛,還有常年干燥唇紋很深的嘴,楊夕從那兩片薄唇之間,聽到的最后一句話是:“如果有一天遇到南疆十四州的邊民,請試著對他們好一點。”
那堂課之后,海怪爆發,這位有著憂郁雙眼的老師,在一次支援邊民的任務中,再也沒有回來。
也沒有尸首,在昆侖的名冊上,只能被記做“失蹤”。
而昆侖外門的失蹤,其實很多時候都代表了叛門不歸……
彼時的楊夕,少年輕狂,對于旁人的描述,其實是不盡信的。
再苦的貧民,還能比一個任人買賣的丫頭,天生的階層所賦予的枷鎖更難掙脫嗎?
然而這竟然是真的。
楊夕的手掌還搭在小伙子的額頭上,明明是個更瘦小的姑娘,可那小伙子的態度,就像被一個嚴厲的長者按住了。
“平時在家里,都干什么?”
小伙子瑟縮了一下,似乎是想逃開楊夕的手。
卻不知是抵不住那溫軟手掌的溫柔誘惑,還是屈服于“仙人”長者的威。最終還是安靜的讓腦袋留在了楊夕的手心兒里。
一口話說得很土氣:“拉犁,挑糞,撿秸秸……還有……還有扒鹽。”
“秸秸,是什么?”楊夕問。
小伙子喏喏的說:“就是干草,柴禾棍,拿來燒的。”
“為什么是撿柴,不砍嗎?”
“鐵器,是只有官家才有的吶……”
楊夕點了點頭。
又問道:“什么是扒鹽?”
“我們村子,過去一座林子,有個鹽坑。背了鹽板回來,可以跟官家換吃的……”
“就是鹽礦?”
小伙子有點懵,愣了愣,才依稀從記憶里翻到了偶然聽管家講過的詞匯,“對,是礦。”
楊夕兩眼深沉的盯了他半晌,忽而平平的問道:“有礦的地方,那你們應該不窮。”
小伙子徹底說不出話了。
從他出生的時候,村子不遠就是有鹽礦的,可是從他出生的時候,他們村子就是窮的。他沒出過遠門,不知道富是個什么樣子,但往來路過的貨郎們,擔子里的東西,身上的布料,想來那就應該是不窮。
可他不知道,有礦和不窮有什么關系,于是茫然的搖了搖頭。
“有礦的地方,官家不會窮。老百姓嘛,不一定。”一個獨眼的老伯忽然搭腔,說話的時候低著頭,偶而翻起眼睛,看著楊夕等人的眼神,明顯的與其他村民不同。
不那么畏縮,不那么恐懼,卻帶著更明顯的反感。
“我們那旮靠著無妄海嘛,鹽是不缺的。可是采鹽的地方險,一般人家這么生性的小伙子都舍得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