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方少謙搖頭,“我只是想說,我很傻逼。我帶走了當時仙靈宮內門,資質最好的四百個年輕弟子。沒有想到找任何一位長輩商量,也不曾跟高層打探前線的戰局。”
他浮腫的雙眼有些失焦,依稀是進入了什么永生難忘回憶,“沒有準備,不明情況,帶著一腔同歸于盡的熱血,我們星夜兼程趕赴了南海戰場。才知道,抗怪聯盟大規模撤退,轉移戰場。我們走的是地面,沒能夠遇上,前線撤下來的仙靈宮主力。”
“我們真的很慌亂,因為根本沒想過這場仗是會打輸的。戰無不勝的仙靈圣宮,和它永遠的敵人昆侖劍派聯手,曾經前線傳來再慘烈的戰報,我們只以為是勝利的必然代價。
“茫然之中,我失去了對這些仙靈弟子的控制力,我們中產生了三種觀點,一種觀點固執的不肯接受現實,認為戰敗必定是謠言,我們身為仙靈子弟,應該冒險進入戰場一探究竟;另一種觀點則被嚇怕了,認為我們應該趁著宮中高層正因為失去浮島忙得焦頭爛額,立刻返回宮中,主動坦白自己的貿然行動,爭取寬大處理——他們已經認為這一次向前線增補是錯誤的,不明智的;最后一種觀點更明智些,認為應該留在原地,聯絡退走的主力大軍,看看自己能不能為眼前的形勢出一點力……”
“你是哪一種?”楊夕問,她平靜的面容看不太出情緒。
“更明智的第三種,當然。”方少謙笑一下,嗬嗬的粗喘幾聲,沉重的,“至少在當時看來,我以為它更明智。”
“戰局的發展,根本沒給我們討論出個結果的機會。我們在原地停留了三天,等于是還在執行我那一種看法。一次小型的反向怪潮,從一處南海附近的秘境中襲來,把我們困在了南海大陣與秘境的中間。我們徹底的失去了,另外兩種選擇……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聯系上了仙靈宮宮主,我的母親。得到了原地待命的命令,我們終于暫時安心了。”
從小到大,方少謙都知道自己的母親與別人的不同。她是仙靈宮宮主,擁有這整個世上都少有的權力與威勢,并且號稱智計無雙,神機妙算。
他與母親的關系,總是很疏離。
似乎沉魚落雁的方宮主,她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在別人面前就都已經用盡了。在親生的幾個孩子面前,她總是一張有點虛假的,疲于應付的,后娘似的微笑。
“吃個橘子。”
“修行如何?”
“不要惹禍。”
或者“多喝點水……”
究竟幾分關心,各人自知的。
母親不只他一個兒子,方大宮主的私生活作風,大約是這個近乎完美的女人身上,唯一可使人詬病的缺點。
并不是她有多少捕風捉影的情夫的問題,而是方宮主莫名的生孩子有癮,隔上百十年就生一個,卻沒有一個孩子能明確的說出來自己的親爹是誰。
方少謙,因其千年難遇的資質,在母親面前比其他的兄姊們,還是多得了一點臉面的。
是的,臉面。
方少謙少年時候并沒有想過,當孩子們在母親的面前爭的甚至不是寵愛,而是臉面,這到底有多么的冷酷和荒謬。
等他想到的時候,一切就已經遲了。
美艷優雅的母親,在那座成像陣里,第一次對他展露了那溫柔得體的笑容之下,隱藏的崢嶸。方少謙看慣了“后娘的微笑”,從不知褪去了微笑,親娘的眼神原來這么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