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夕覺得自己朦朦朧朧的,好像終于明白了邢師叔當時問她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為何而戰,為何而戰。
止戰開戰,百萬年不休,從修真界到凡間。
這世間每一個開啟戰端的人,到底是為了什么?
力圖終止戰爭的人,又應該做到哪一步?
蒼茫大地上,因何一定有戰爭,僅僅因為人性的惡么?
可是區區楊夕的見識太淺薄,智慧太微末。她當時連問題都沒懂,現在更想不通它的答案,甚至連邢銘也沒能用三言兩語說明白到底是為何。
可是這姑娘又不愿意問一個云家的人,即便姓云的答了,她也不會信。
楊夕壓了壓手上的刀,在云想閑的脖子上壓出一絲血線:“所以,你是想說什么?”
云想閑微微側頭躲開了一點,并沒有在意楊夕粗暴的對待。
“與其全國動亂,一齊餓死,不如先保一部分人的生存。當然,通查下來糧庫豐盈的城市,我們也是會下令開倉的……”
楊夕靜默了很久,仿佛在領悟些什么。
甚至云想閑都開始疑惑,難道這個女匪真的這樣輕易就被自己說服了?
他才聽到身后,貼著脖子根兒的地方傳來一聲低低的冷笑,那笑意甚詭,仿佛黃泉惡鬼,忽然感惑于人間。
楊夕說:“是誰給你們的權力,決定誰生誰死?”
云想閑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
“城里運氣好沒有受災,于是吃自己的糧活下去。城外受災的流民,認倒霉餓死掉。看起來多公平的決定,一切都是天意,時也,命也。”
楊夕的語調拖得極慢,一字一句緩緩道來,輕得像是準備吃人。
云想閑忽然青了臉色。
楊夕笑一下,接著說:“那還要你們官府干什么?聆聽天意么?”
“楊……”云想閑話音剛吐出一個字,就被楊夕手腕一轉,刀尖兒抵著脖子,直接逼到了墻上。這姑娘比他矮,于是仰著頭看他,但那眼神分明是俯視的。
“糧食豐盈的城市,會開倉放糧……哈,我想起來了,我見過的。”楊夕晃了晃腦袋,沒拿刀的手指點了點太陽,“今天是東北邊的城市放糧,三天后是西邊的城市放糧,只要還有消息傳出來,饑民就還有一點點希望,地平線上面黃肌瘦的人群每天都在向著傳說的地方趕路……
“糧是有一點的,畢竟是多出來的么,但是沒有人收容他們。于是,他們中的大多數,就餓死在了趕來趕去的路上。
“活下來的災民寥寥無幾了,多余的糧食養得起了,于是終于懲治了貪官污吏,有城市開門接納了他們。饑荒于是終于得到了解決,用把饑民都餓死的方式。
“百不存一……大概是這個比例吧?”
云想閑直勾勾的看著楊夕,一雙漆黑的眼睛里,不是不震驚的。
楊夕冰冷而鄙夷的看著這個,自己曾經刻骨憎恨的那群人中的代表。
她有一瞬間不能明悟,那么重要的饑荒,蒼茫黃土上掙扎的逃荒大軍,啃禿了皮的枯樹,還有遍地的餓殍,她先前為什么會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