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陣避炮”這樣沒有演練過的具體命令不同于固定的調動指揮,不在旗語或樂器號令的信號體系內不消說,肯定只能靠人力傳達。于是,傳令兵們的又一波工作量高峰開始了,而跑了一早上的他們甚至沒來得及換一批馬。
遭受過數輪炮擊的河灣前鋒士氣已受到嚴重打擊,勉強保持在崩潰線之上,新命令被按照程序努力下送向基層,并在所達之處被立刻開始執行。一切看似有序,卻在第一步“傳遞”的過程中就出現了問題馬圖斯羅宛被連番的炮轟震得心慌意亂,匆忙間的下令忘了考慮訊息傳遞和起效的速度橫列隊離他較近的部分因為傳令兵抵達較早,接收命令也快了一步,于是便率先開始聚攏分隊向最近的有坡度的地形移動而這樣合適的地形當然不可能剛好在就近而是分布在左側、右側、前方稍遠乃至背后一段路程外。
于是,在距指揮部較遠的兩翼尚未收到命令的部隊眼中,戰場形勢就變成了這樣敵方的火力不斷,中軍指揮部的位置陣型卻不知為何就忽然開始變得散亂。有的部隊向自己靠近有的部隊反向遠離,更有甚者開始了后退
不明所以的他們,心中頓時產生了慌亂。
如果僅是如此,那經受過的一定軍事訓練興許還能讓他們忍耐到傳令兵抵達,但好死不死贈地軍炮兵的第四輪射擊也剛好卡在了這個時間點來臨,密集的炮彈和轟隆聲在打亂鋒線的同時,也對傳令兵造成了影響和干擾,連帶間形成了“火力遮斷”的效果。
就這樣,在震耳欲聾的炮聲、地面彈跳的沙包大球狀死神、中軍莫名其妙的陣型分解造成的混亂中羅宛最擔心的潰退也就稀里糊涂地開始了。
最先開始逃跑的是一支來自苦橋周邊村莊的農兵,和后世許多分析這場戰役的“專家”猜想的不一樣的是這支家鄉正“陷于侵略者鐵蹄下”的農兵們其實算得上同仇敵愾、戰意高昂,下令后撤的指揮官也并非慫包接替中炮受傷的正職擔任臨時指揮的他算得上身經數役,有點戰場經驗。當時下令后退,是因為相鄰的那支部隊開始收攏部隊向身后五十米處的一個約五米高的小土坡進行轉移,而在敵陣打來的炮彈、傳來的轟隆聲和飄來的硝煙三重作用下,他于一片狼藉的戰場上又沒瞧見有意義的旗令或傳令兵的蹤影,便相當“英明果斷”地判斷指揮部應當是下令將戰線后移。
不想讓跟自己出村的老鄉們繼續在敵人的火力范圍內白白挨打,他便相當有魄力地下達了后撤的命令。
類似的情況同時發生在數里長戰線上的兩三個地方,最先跟著往后撤的部隊并不知道他們眼中“正在后撤”的部隊其實并不是在逃跑而是在進行轉場,而看見他們在后退的更兩翼的部隊不明所以間也開始跟著跑傳令兵死命地追趕并及時將正確的指令送到了前一批部隊手中,卻無論如何也再來不及阻止更遠處部隊的潰逃,而這種古怪的后退又反過來影響了已經接到正確命令的中軍部隊忠實執行命令的他們轉移到合適的位置停下來穩住陣腳,抬頭卻看見兩翼的部隊都在爭先恐后仿佛逃命般地后退,自己稀里糊涂就成為了前凸的突出部
是戰場出現了什么新的變局或指揮部下達了后撤的命令,還是有部隊意志扛不住崩潰了
一步錯步步錯,混亂和恐慌是具有傳染和疊加性的。一開始,根本沒人想要逃跑,但很快,局勢便惡化到了不想跑也得跑的程度到這時,馬圖斯羅宛就算是孫武轉世魂穿,也再無力阻止整條戰線的崩潰了。留給他的選項只剩下最后一個跑得比手下部隊更快,在避免成為敵人追兵刀下亡魂的前提下,到最后面去設法收攏潰兵。
雖說上頭給的命令就是要他佯敗誘敵的,可才挨了幾炮就跑,誘得到個鬼
跳腳之間,羅宛伯爵帶著滿腹的懊惱和不甘,在幕僚們的勸說下騎上了戰馬,揮鞭向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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