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坐起來,熟練拔掉身上的管子,丟到一邊,黑沁沁的眼眸徑直望向沈謙:“你什么時候發現的?”
“怎么,很意外?”他坐回去,笑不入眼。
“……”
“你既然叫姚筠菱報信,就應該猜到會有這么一天,不是嗎?”
“哥,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她涼涼勾唇。
精明老道,看破不說破,每件事都了然于胸,每個決定都勝券在握。
“以前?”他挑眉,眼中閃過疑問。
沈嫣卻不再深談,冷靜地望向別處。
沈謙:“你什么時候醒的?”
“記不清了。”
“為什么裝昏迷?”
“不裝,難道等警察找上門,抓我去坐牢?別逗了。”
男人面色驟沉:“那也不該瞞著我們!你知道媽為你流了多少眼淚,為你操了多少心?你既然醒著,想必也知道她每次來看你,也都聽見她說了什么,可你竟半點不為所動?”
沈嫣冷笑,眼底一片冰涼。
“到底在鬼門關走過一遭,耐性好了,脾氣硬了,連心也狠了。”
“你在指責我嗎?”
“是又如何?”
“憑什么?”沈嫣斂笑,面沉如水,不再是那個莽撞毛躁的小丫頭,她身上的氣勢更顯成熟和老辣。
一場病,真能讓人性情大變?
沈謙眼底閃過沉思。
“憑你一身干凈,前路光明?還是憑你生來就是沈家繼承人,所有資源都向你傾斜?或者憑你溫潤的外皮,卻包裹著一顆狼子野心?”
沈嫣開口,字字珠璣:“你不是我,沒有拖著一具病怏怏的身體,沒有背負罪犯的惡名,更沒有懸在頭頂的牢獄之災!你所謂的指責,不過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居于高處不痛不癢的憐憫,以及惡心的優越感作祟!”
沈謙來之前,就已經預感到醒來的“沈嫣”和他印象中天真憨直的小妹會有出入。
畢竟,從前的沈嫣橫沖直撞,不懂迂回,更不懂如何假裝植物人來逃避刑責。
一來,她沒那個腦子。
二來,她沒那個膽量。
三來,她缺少那份毅力和耐心。
植物人,不能說話,不能亂動,若非心智堅硬、耐得住寂寞,絕對堅持不到現在!
可沈嫣做到了。
這才是沈謙倍感疑惑,也倍覺恐怖的地方!
“就算你這么做情有可原,但又能裝多久?”
沈嫣:“五年零三個月的刑期之后。”
沈謙看著她。
沈嫣不閃不避:“怎么,你覺得我不行?”
“你能保證醫生不會發現?”
“發現又如何?只要我不睜眼,誰敢說我醒?”
直到這時,沈謙才敢確定,她是真的不一樣了!
從前的沈嫣絕對沒有這種智慧!
“你變了很多。”他直言不諱,語調依舊平靜。
女人勾唇,蒼白的臉上一道蜿蜒的疤痕從顴骨位置延伸到上嘴唇,雖然已經過了這么長時間,卻還是能夠看到縫合的痕跡。
她一笑,牽動面部肌肉,那條疤就好像蠕動的蜈蚣。
皮膚那么白,疤卻那么丑。
“哥,人都會長大,難道你沒變嗎?”目光幽邃,意味深長。
上輩子他對沈婠可沒這么仁慈,換器官的打算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也從未干涉或阻止。
沉默就等于默認,什么都不做,眼睜睜看沈婠去死。
雖未親自動手,卻也是幫兇和最大得益者!
沈婠一死,沒人能再與他爭鋒,明達集團乃至整個沈家都是他的!
如今,沈婠含恨重生,這輩子率先俘獲了沈謙的憐憫,又親手種下他心底罪惡的愛意,發展到最后必定變成心軟和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