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他跟著他的姑母,稱白鶴染為二小姐,“菜園里剛澆過水,有些泥濘,小姐就別進去了,省得臟了鞋面。”李柱人很實在,經了孫小螺一事后性子更為內向,但好在時過境遷,如今也有了正經事做,不用整日留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觸景傷情。所以漸漸地就也能將過往之事放下,只在夜深人靜之時懷念逝去之人。
他見了白鶴染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是心虛的,但他這人好就好在不會掖藏著事,有什么話一定會好好地如實地說出來,不會等著別人開口主動問。
就好比來到天賜書院這個事,他知道是姑母給討的臉面,不然他一個殘疾的人誰愿意用他來種園子,就算種得再好,也沒有個健全的人做事那樣利索。人家兩三個時辰就能做完的活,他卻要做上整整一天,晨起就做,日落才能收工。有時書院里的年輕人會幫著他一起打理打理,挑水的活兒也都是那些半大小子幫忙送到菜園邊上,給他省了不少的事。
所以他看著白鶴染,十分慚愧地說“當初我心灰意冷,幾乎活下去的心思都沒有了,是姑母說二小姐并沒有放棄我,如果我愿意,可以到上都城新開的書院里來討個活做,總比自己在家傷心要強得多。后來我聽聞書院開門了,就硬著頭皮豁來這邊討臉面,當時是借著二小姐您的名頭才能進得來的,所以一直想跟二小姐您說說這個事,給您磕個頭謝恩。姑母說二小姐事情忙,讓我別去打擾,但今兒個遇著了,我一定得把這個頭給磕了。”
他說著話就要下跪,迎春知她家小姐脾氣,當時就要伸手去攔,卻被東宮元給擋住了。
“讓他磕吧受人之恩,就算無力回報,至少道個謝也是應該的。這個頭你不讓他磕,他的心里就會一直惦記著這個事,也是難安。反到是磕了才好,磕過了就算正正經經地謝過了他的恩人,往后便一門心思好好做事,不再想著這個事了。”
迎春這才收回手,看著李柱放下拐杖跪到地上,認認真真地給白鶴染磕了三個頭。
“多謝二小姐多次相助之恩,李柱沒有本事,又是個殘廢,不能跟在小姐身邊鞍前馬后。但李柱永遠記著小姐大恩,今后不管什么事,只要小姐用得著李柱的,哪怕是去填人頭,我都一點兒不含糊,說去就去”
白鶴染都聽樂了,“李柱,你謝我就謝我,扯什么填人頭。我又不像十殿下他們要去戰場殺敵,我一個深宅內院兒的嫡小姐,哪有什么填人頭的事要你去做。李嬤嬤是國公府的老人,過去那年里她沒少幫著老夫人偷偷照顧我接濟我,如今來照顧和幫拂她的侄子,這都是應該的。起來吧,我知你心意,希望你也能明白我的用心良苦。”
李柱很是有些激動,因為白鶴染同他說了這么多話,還提及了從前姑母對她的照拂,這聽起來感覺就十分親近,真的就像是自己人一樣。他是個少了半條腿的瘸子,父母雙亡,只有一個姑母可以依靠。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姑母的累贅,所以盡可能地不給姑母找麻煩,日子再苦再累一個人也能熬過來,就算斷腿犯了毛病,也是忍一忍就算了。
可是打從這位二小姐回到京都,打從他第一次受恩于她,打從他進了天賜書院,日子似乎與以往再不相同了。就說這天賜書院,他是眼睜睜看著窮人們一個一個將孩子送進來,眼睜睜看著一個一個孩子在這個地方開始有了改變,而那些貧窮的人們也走進這里,學醫術藥理,學拳腳功夫。人們一邊瘋狂地汲取著養份,一邊對天賜公主懷著敬仰與感恩。
他的日子再也不是孤單一人,他的菜園里每天都會有孩子們進進出出,幫忙澆水施肥。書院里的每一個人都如兄弟姐妹一般親切,人與人之間沒有隔閡,沒有算計,沒有攀比,有的只是相互幫襯,共同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