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還沒入夏,但眼見著白日漸長。此刻雖已過了六點,天依然明著,夕陽落在西山肩上,將最后一抹溫暖的金潑灑殆盡。
出了小區就是便民市場,簡陋的小攤子小棚子一個挨一個,打蔫兒了的青菜被噴了水垛成一個個小山丘,等候下班的人支了車子來挑選;紅的有些過分的鹵豬頭肉在小煤氣爐子上冒著熱氣,吸引了幾個啤酒肚的胖大漢子停下腳步,直勾勾盯著“咕嚕咕嚕”咽口水;雜貨攤子上支著一張寫有“五元、十元隨便挑”的紙箱殼子,夾雜在一眾受歡迎的熟食、面食、糕點攤里,略有些落寞,攤主坐在塑料凳子上,無聊地滑著手機,不時抬起眼睛瞅瞅來往行人,便又將頭埋進了手機。
王祥一邊和熟識的攤主打著招呼,一邊小心翼翼地抱著小雪球,從人流中費力地穿過去。穿過雜亂的便民市場,有一個小小的街心花園,那兒天天有跳廣場舞的,老伴吃完飯就鉆到那里,不到睡覺的點兒絕不回家。
這老婆子,倒會躲清閑。王祥憤憤地想,今兒的事兒得跟她說說,讓她跟兒媳婦好好談談,也教他們這些年輕人懂些孝道!
正想著,王祥突然感覺小雪球似乎身子有些僵硬,他低了頭正要安撫安撫懷中的這個小可愛,卻見小雪球渾身的毛好像過了電一般乍了起來,白貓凄厲地嘶叫一聲,身子一繃,像道白色閃電,“嗖”的一下,從王祥懷里飛了出去!
剎那間,王祥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他愣了幾秒,趕緊拔腳跑起來:“小雪球!回來!”
王祥再也顧不上去找老伴,他緊追著白貓絕塵而去的路線,全然不顧周圍路人看他的怪異目光,一路呼哧帶喘的奔跑,追尋。
他不能離開小雪球。
“喂,老兄,別跑了,那邊危險!”一個燒烤攤子老板揮舞著手中的破蒲扇,粗聲大氣的提醒王祥。
其實,無需提醒,王祥已經漸漸停下了腳步。他摸摸自己的腦袋,頭頂的頭發日漸稀疏,摩挲起來頗為光滑。他有些躊躇,要不要再追下去呢?
不知不覺間,竟追到了這個地方?王祥按住自己喘的要炸裂的胸口,有些難以置信,自己怎么會跑這么遠?
夕陽此時幾乎已經完全落下,王祥眼前的一座四四方方的破敗小樓掩藏在自己的陰影里。這座樓只有五層,擠在這個城市越來越擁擠的高樓大廈間,毫不起眼。小樓靠街的一面,窗子基本全都不見了,殘留的窗口大張著,吞噬著更深的黑暗。這座小小的五層樓外立面裸露著紅磚灰泥,顯示著它的年齡已在四十歲之上。樓身上用更刺眼的紅色油漆寫了極大的四個大字:
d級危樓。
“吱呀”老舊的防盜門打開,發出沉重的噪音,一股陰寒的氣息撲面而來。
“都說一樓潮,沒想到會這么潮?”派出所民警老何跟在開門的王祥身后,打了個哆嗦。
王祥聲音發顫:“沒有啊,我家,我家平時不是這么潮這么冷的……”
兩個人慢慢跨進門,一股濃烈的焦糊味立刻將他們包圍了起來。“什么東西燒焦了?”老何皺著鼻子,使勁兒聞了聞:“還是線路燒壞了?”
“小寶兒!”王祥高聲叫著兒子的小名,卻沒有人回應。屋內靜的出奇。
“都出去了?”王祥有點兒不確定:“不應該啊?菊……菊英?”他又試探性地叫一聲。
小臥室的門微微動了一下。
“菊英?小寶?”王祥叫著妻子和兒子的名字,慢慢向小臥室靠近。
小臥室的門又悄然打開了一點,露出一絲狹窄的縫隙。
“菊英?小寶?你們在里面嗎?”王祥快走幾步,伸出手想把小臥室的門打開,就在這時,他身后的老何猛然扯住他的胳膊,用力將他拉了回來:“老王,別過去!”
王祥沒有抱怨老何粗魯的動作扯疼了他的胳膊,他更在意老何急促而帶著深深懼意的聲音。
是什么讓一個見慣窮兇極惡的老警察產生了恐懼?
順著老何顫抖的手指所指向的方向,王祥漸漸低了頭,看向小臥室只開了一線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