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真道:“啟奏陛下,歷朝歷代的田地變化,無論宮中還是戶部,想來都是有備檔可查,奏疏內容如何,一查便知。”
朱老四臉上的笑容不變,語氣卻略微重了幾分:“朕想要聽的,是愛卿在這一路上實際看到的,卻不是那些冷冰冰的數字。
如果真想看數字,奏疏里面有,愛卿只需要翻到最后面幾頁,就可以看到歷朝歷代田畝、丁口數據的變動,又何必來問愛卿?”
鄧真躲無可躲,當下只得把心一橫,粗略的將奏疏看完之后梗著脖子道:“啟奏陛下,奏疏之中所言,在山東可得印證,自山東一路北上京城,同樣可得印證,并無半分虛假!”
“哈哈哈!”朱老四忽然笑了起來,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然后繞過桌子,走到鄧真的身邊后夸贊道:“好!
國朝養士百年,終究還是有人敢說真話,總不至于所有人都歌頌盛世,粉飾太平!朕心甚慰,甚慰!”
夸完了鄧真,朱老四卻又繞回到了椅子上,指著鄧真手里的奏疏道:“愛卿一路所見,果真如這奏疏里面所說么?”
鄧真橫下心來,咬牙道:“啟奏陛下,不止山東,便是別處,也是如這奏疏里所言,家中有些錢財的,自然可以供養家中子弟讀書,待有人做了官或者行了商,家中錢財更多,便可置辦更多的土地。
可是這土地總是有數的,有人得了一畝地,就會有人失了一畝地,越是貧苦的百姓便越是貧苦,所謂窮不過三代,大多不是三代之后能夠發家,而是三代之后便徹底絕了香火,再也活不下去了。”
朱老四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鄧真的說法,然后又接著問道:“愛卿以為奏疏里面所言的法子,如何?”
鄧真躬身道:“啟奏陛下,臣以為奏疏之中頗有可取之處,卻又有許多地方過于理想,根本就無法實現。”
也不待朱老四開口詢問,鄧真就直接解釋了起來:“譬如大棚種菜,又比如兩季稻的說法,這兩種法子固然是好,但是地力卻無法支撐,關中便是明證。
又譬如吸引百姓入城做工,讓更多的百姓不再依賴土地,這法子固然是好法子,可是同樣沒有考慮到糧食的需求。
臣自山東一路北上,即墨、河間兩地已有大量百姓拋棄田地去做工,以致于田間荒蕪,雜草叢生,所需糧食只能靠從外地購買調入,一來影響外地的糧價,二來兩地米貴,居之不易,包括京城,自然也是如此。
還有,引進高產作物的想法固然是好,可是依臣之愚見,高產的作物,必然需要更肥沃的地力才能支撐,若是沒有給土地休養恢復的時間,那再高產的作物種子,只怕也高產不起來吧?
關中之地當年如何肥沃,自秦時起便是天下的中心,可是如今又是什么樣子?”
朱老四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道:“愛卿所見,倒是和夏愛卿、楊愛卿的意見不謀而合。
瞻基和那楊癲瘋只想著折騰,許多深處的東西卻沒有想到,正是需要鄧愛卿和夏愛卿這樣老成持重的臣子輔佐。”
鄧真的心里慫然一驚,接著便深深的低下頭,死死的打量著腳上的靴子,似乎上面的花紋有什么特別吸引人的地方。
朱老四卻是呵呵笑了一聲,吩咐道:“朕乏了,愛卿若是有什么好的想法,不妨遞個奏疏給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