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水藍被秋月白噎了一口,也不惱,放下水杯正色道“佳人回來了。”五個字,簡簡單單,卻又如此不同。秋月白明明已經可以確定佳人回來的事實,但聽到孟水藍如此直言不諱,還是令他的心極其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只不過,他這個人素來頂著一張冷面,無波無瀾是常態,輕易不會讓人看出內心的波動。孟水藍見秋月白沒有任何反應,笑了笑,道“你已經知道了。”秋月白不語。孟水藍露隨意的表情,用三分戲謔的口吻道“這秋城是你秋月白的秋城,想必也沒有什么事兒能瞞得住你。”秋月白沒有絲毫反應。孟水藍收斂了那副漫不經心,盯著秋月白的眼睛,認真道“某有一事請教秋城主,可知……佳人出事了?”秋月白的眸子輕輕一顫,卻是閉上了眼睛,伸出手,道“送客。”望東立在床頭,立刻伸出手,攙扶著秋月白躺下,而后轉身對孟水藍道“夜深了,城主要休息,請孟閣主回去。”孟水藍站起身,道“秋月白,你當初接近佳人時,可純粹是因為心中喜歡?可曾有一絲一毫利用她的意思?你向百川閣買的消息,某至今清楚記得,但愿你也沒忘。若讓某說,你這一刀,挨得真好!”言罷,一甩袖子,向門外走去。快到門口時,停下腳步,繼續道,“百川閣、戰魔宮、不休門、岐黃館,沒日沒夜的尋找,卻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宏安居大掌柜和店小二死于郊外養豬的農戶家里,一劍穿心。你最好能找出這只幕后黑手,否則……以你現在的能力,不夠我們四家添牙縫的!”言罷,推開門,直接大步離開秋風渡。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有之;威逼利誘、步步緊逼,更有之。孟水藍離開后,望東低聲詢問道“主子可要留燈?”秋月白沒語。望東繼續道“屬下去門外守著。”秋月白這才開口道“今天本是望西當值。”望東道“回主子,望西感染里風寒,來與主子告病,屬下怕他將病氣過給主子,擅自作主,讓他回去,自己替了他的崗。”望東等了一會兒,沒聽見秋月白的話,便放下了羅帳,要去吹滅蠟燭。這時,秋月白開口道“小姐怎么樣了?”望東回道“剛才派人去問過了,說是看見了蟑螂,無礙。”秋月白再無動靜。望東吹滅了蠟燭,退到了門外。月光透過窗紙,穿過羅帳,朦朦朧朧地傾瀉到秋月白的身上。秋月白的肌膚本就白得不見什么血色,如今被月光一照,竟白得近乎于發光。都說燈下看美人,美人最美。月下看月白,更是俊雅得如同謫仙。他一動不動,看起來就好像睡著了一樣。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他才睜開眼睛,道“淺影。”潛影從房梁上探出頭,輕輕縱身躍下房梁,來到床邊,低聲道“主子。”秋月白道“叫小姐過來。”潛影應道“諾。”轉身到桌前前,用火折子點亮了燈。望東看見燈亮了,于是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來。潛影對望東道“主子讓叫小姐過來。”望東點了點頭,走出房間。潛影躍上房梁,縮進陰影里,隱身不見。望東將心情忐忑的秋江滟叫來。秋江滟的臉上掛著黑色面紗,頭上扣著斗篷帽,整個人只露出兩只紅腫的眼睛。綠蔻攙扶著秋江滟,也紅著雙眼。望東拉開羅帳,系好,然后攙扶起秋月白,被靠硬墻面,坐好。秋月白看向秋江滟,眸光清冷,竟不帶任何感情。秋江滟知道,秋月白定然已經知道唐佳人死中得活的消息,也一定知道她消失不見了。此番,尋她前來,就是要問出真相,救出唐佳人。她恨孟水藍多管閑事,也恨秋月白對唐佳人念念不忘,更恨老天爺不肯給自己多一天的時間。她只要一天,十二個時辰即可。她已經想好,明天就去尋夏公子,讓他幫自己問一問權叔,是否能根治臉上的刀疤和扒鼻。若實在不能全部恢復,就讓夏公子幫自己去會一會唐不休,將摩蓮圣果換回來。然,偏偏秋月白要今晚和她對峙,讓她如何能心甘情愿和盤托出?!當然,她心中也有另一個猜測,當秋月白看見她滿臉的重傷之后,會與她一起,一致對外,誓要那個賤人血債血償!只不過,她不敢賭。她更怕秋月白逼問她唐佳人在哪兒?如果真是這樣,她一定會寒心的。秋江滟望著秋月白,一雙通紅的眸子里滿是倔強之色。無聲的對視,明明沒有任何言語,卻令人覺得胸腔憋悶,無法呼吸。半晌,秋月白終是道“望東,送小姐回去。”望東不明所以,卻還是認真執行秋月白的命令,對秋江滟道“小姐請回。”秋江滟一扭頭,快步離開。當她走出秋月白的房間后,才驚覺后背出了一層冷汗。這張臉所受的傷、這顆心所受的委屈,明日,都會有個清算。秋江滟仰望著月亮,眼中滿是深深寒意和狠戾恨意,刺骨而毒辣。望東回到屋子里,重新攙扶著秋月白躺下。秋月白道“派人跟蹤小姐和綠蔻。”望東應道“諾。”轉而問道,“主子懷疑是小姐做的?以小姐和綠蔻的能力,想要拿下焦姑娘不易,但若焦姑娘住在宏安居,小姐有掌柜和店小二幫襯,倒是容易成事。”秋月白閉目躺好,冷冷地道“休要提她。”望東微頓,道“是屬下失言。”放下羅帳,吹滅蠟燭,向外走去。秋月白道“帶望西來見我。”望東應道“諾。”望東之所以能成為秋月白的左膀右臂,自然有必然的道理。得了秋月白的吩咐后,他立刻將跟蹤秋江滟和綠蔻的事情安排下去,且親自去尋望西。他和望西是多年兄弟,怎會不知他對秋江滟的心思?若此事是小姐出手,那么能令掌柜聽命動手之人,唯有望字輩的人假傳城主口令,才能做到。這件事,他必須連夜去問個清楚。不管望西有什么原因,他都是背叛了主子!唯有認錯,沒準兒能留一條性命。望東直奔望西家中,正好逮到剛準備合衣入睡的望西。望東悄然無聲地出現在望西的床邊,望西十分警醒,立刻拔出長劍,刺了過去。望東躲開這一擊,道“望西,是我。”望西停止攻擊,卻仍舊將長劍攥在手中,故作輕松地道“望東?你怎么來了?可是尋我喝酒?”望東道“我有話和你說。你出來。”說完,向外走去。望西的眸光明明滅滅,終是將長劍入鞘,抓在手中,跟了出去。走到院子里,望東還在繼續前行。望西喊道“望東!你要帶我去哪兒?”望東回頭,道“別吵到嫂子和小寶兒,你跟我走便是。”望西只得跟在望東身后,繼續前行。遠離了院子后,望西再次開口道“望東!這大半夜的,你發什么瘋?”望東回頭,站定,看向望西,道“望西,主子要見你。”望西微愣,轉而問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兒?”望東回道“你去了便知。”望西心道不妙,卻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只能道“我傷寒愈,唯恐將病氣過給主子。”望東掃了眼望西手中的劍,冷冷地道“只要有一口氣,主子讓你去,你就算趴,也必須去!”望西望著望東,突然搖頭一笑,故作輕松地道“你瞧你,冷什么臉?走走,我這就去見主子。你大半夜的跑來,是來嚇人的吧?”說著,走向望東,與他面對面,道,“怎么不走了?”望東道“望西,你我跟誰主子多年,一直親如兄弟,我只問一件事,為何背叛主子?!”望西裝出不解的樣子,怒道“你睡傻了?!混說什么?!我怎么可能背叛主子?!”望東聲色俱厲地喝問道“所謂忠仆不奉二主,秋風渡誰為主,秋城誰為主,你會不清楚?!”望西一臉茫然,追問道“你到底怎么了!?”望東道“別裝了。你素來喜歡裸著上身睡覺,如今合衣而眠,難道不是怕什么事起,來不及穿戴?”望西死不認賬,道“我感染了風寒,怕冷,穿多點兒你也多心?”望東用手中劍鞘頭指了指望西手中的長劍,冷笑道“你若不是心虛,為何持劍而出?你我多年老友,我夜里尋你喝酒,也有多次,你哪次持劍而出?!”望西見望東已經認定,且步步緊逼,只能道“望東,我不懂你在說什么。”望東道“和我見過主子,你便知道了。”望西突然長劍出鞘,襲向望東的胸口。望東沒想到望西會動手,急忙躲開,同時長劍出鞘,與望西斗在一起。最終,望東用長劍劃傷了望西的胳膊,且用長劍逼在了望西的脖子上。望西將脖子往前一送,望東立刻縮回長劍。望西借此向后逃去,很快消失不見。這一招,望西還是和佳人學的。望東大聲喊“望西,不要一錯再錯!”望西的聲音隔著夜色傳來,吼道“我沒有叛主!我沒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