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頭,忽然跪在了裴年鈺的身側。
裴年鈺皺眉:“怎么了?”
何岐定了定神,勉強鼓起勇氣道:
“屬下雖任憑主人發落,毫無怨言,卻依舊想知道……主人免了屬下之職,可是因為樓統領之事?”
他其實在這一個月里早就想過,如果樓夜鋒沒有做什么對不起主人的事的話,那么待主人蘇醒,見樓夜鋒被自己刑訊了一個月,弄成這個慘樣子,定然要遷怒于己,少不了找自己的麻煩。
——論主仆之間的情分,何岐心里清楚的很,他比樓夜鋒是萬萬不及的。
然而他設想的,最多不過是主人命自己把樓夜鋒所受的刑責再挨個受一遍罷了,或者是些其他的什么責罰。
卻萬萬沒想到,主人二話不說,上來就要革了自己的職。
影衛革職與平時一般的懲罰皆不同,只有影衛在自己的職位上嚴重失職才會有這等處置。雖無皮肉之苦,但這卻是一個明顯的信號:即主人對此影衛的能力或是忠心不再信任。
這無異于是比那些看得見的責罰更加令人難以接受的事。
可……
“主人,恕屬下直言,您當時無故昏迷,而樓統領是唯一在場的人,嫌疑極大,屬下將他關押審訊,實乃職責所在,不得不為。”
“主人若是不滿于此,屬下愿領重責。只是……您若要以失職之罪查辦,屬下……未免會認為稍顯不合情理。”
裴年鈺笑了:
“何岐,你膽子也是夠大的啊,都敢來質問我了?”
何岐慌忙叩首在地:
“屬下不敢!屬下愿領處置……”
裴年鈺嘆道:“你先起來吧。”
“……是。”
“你想哪去了,我讓你找人來接替你刑堂執事的位子,不是想革你的職,而是因為——”
“過兩天你就要接任影衛統領了,執事之位自然要讓出來。”
“主、主人……?!”
何岐驚訝抬頭。
裴年鈺卻沒有看他,而是低頭看向了懷中那人,深秋的冷風吹動樓夜鋒凌亂的發絲,襯得他的面龐更顯憔悴。
裴年鈺輕聲道:
“夜鋒他……這些年確實太累了。正好這次他沒了武功……我就準備讓他先休養一段時間。”
樓夜鋒見主人用了休養這個說法,心下又是一層愧疚浮上,想說些什么,卻并不敢于此時插話。
——此時他不過是主人的一個侍君罷了,而何岐卻是即將成為影衛統領的心腹重臣,樓夜鋒自忖著,自己這身份怕是不夠格了。
裴年鈺沒注意,而是向著何岐繼續道:
“你何必大驚小怪,這一個月來你暫代統領之位,這本就是早晚的事。行了,廢話少說,你去辦吧。”
“是,屬下領命。”
何岐悄然退下,而裴年鈺則是一直抱著樓夜鋒,選了無人的小道,快步走回到了自己寢殿的院子旁。
此時他萬幸自己多穿了件外罩出門,帶給樓夜鋒。京城剛換了季,這冷風實在厲害得緊,樓夜鋒身上只有一件單衣,若非如此,只怕這短短的一路就能讓他染上風寒重疾。
…………
王府的寢殿名涵秋閣,位于前府的中路建筑之側,是前府中方位最正、空間最大的一方庭院,位置最尊。
裕王府人員結構簡單,主子只有裴年鈺一位,自然是由他來住在此處。
涵秋閣的東邊另附有一處小跨院,僅與裴年鈺所住的院子一墻之隔,平日里也不住人。
裴年鈺站在涵秋閣跨院的側門旁,沒走正門。樓夜鋒此時這個形象……他并不想驚動寢殿里的那些人圍觀。
是以他悄無聲息地從側門進了跨院中,將樓夜鋒放在了臥房的床榻上。
這跨院中種著小竹林,有門通向涵秋閣的主院,也就僅僅十幾步的距離。卻因為有竹林阻聲,顯得十分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