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茴是被青青草原嘰嘰喳喳吵醒的,她一個激靈坐直了身體,慢吞吞地捂著嘴打了個呵欠,眼睛迷迷蒙蒙地虛看著前方,“怎么了”
青青草原噓了一聲,“你聽。”
這小佛堂連著裴朱氏的臥房不遠,里面的聲響有些大,隱約能聽見些說話聲。
寧茴豎起耳朵,瓷器碎裂的聲音砰的鉆入耳中,還夾雜著憤憤之聲,聽音色應該是裴朱氏。
裴都的婚事就在這幾天,哪怕再不喜歡柳芳泗這個兒媳,裴朱氏這個做娘的也只能堵著心費心費力地操勞,忙前忙后的不說還要抽空教導裴昕,每日忙個不停。
今日好不容易空了下來,一回屋子顯國公就在里頭等著她了。
顯國公沒有實缺,擔著個虛名瀟灑自在,最近因為蓮姨娘他略收斂了心思,只是時間一長又覺得有些乏味了,出門一趟英雄救美又帶了個姑娘回來說是要做貼身丫鬟使,特意帶過來給裴朱氏這個當家夫人過過眼走個明路。
那姑娘正是十六七的好年紀好顏色,穿著一身粉色繡花襦裙站在顯國公身邊盡顯裊娜嬌羞,看的裴朱氏這些日子本就發堵的心越發難受了,手一顫,端著的茶杯就這么砸在了地上。
“老爺你是存了心來給我添堵的是不是”裴朱氏都快氣笑了,隔三差五就帶個女人回來,他那屋子里伺候的都快擠不下了,說是當侍女使,使著使著到頭還不是全使到床上去了
“朱氏。”顯國公坐在桌邊的圓凳上,端的是中年男子特有的成熟儒雅,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這些年我已經很克制了。”
食色性也,他要是不克制,府里的女人至少還得翻幾番,她怕是早就被氣死了。
裴朱氏呵了一聲,“這么說我還得感謝老爺你了”
顯國公曲著手指敲了敲桌子,面色平淡,“那倒也不必,你以后少在我耳邊說些不中聽的話也就是了。”
他說話一向不疾不徐,情緒也少有大的起伏。
就是這樣,這些年一直都是這樣,她說的話她做的事在他眼里就跟砂礫塵埃一樣不起眼,清風過境一般在他心頭留不下丁點兒痕跡,她端莊賢淑也好,她撒潑胡鬧也罷,她甚至懷疑如果有一天她扯著白綾當著他的面懸梁自盡,他也只是這么淡淡地看她一眼。
裴朱氏盯緊了他,突然有些泄氣,她扶著桌沿,自嘲地扯著嘴笑了笑。
顯國公皺了皺眉,不明白她干什么做出這樣奇怪的表情來,搖了搖頭起身拉著身邊的人大步往外走,“我還有事,就這樣吧。”
房門被人拉開,攜著桂香的涼風從外頭吹進來,裴朱氏頭埋在臂彎里,手里的珠串掉落在地上,晶瑩剔透的珠子像是落在地毯繡花上的晨露,她惶惶怔怔,視線里的錦圖漸漸變的模糊。
“夫人夫人”桐葉將地上的珠串撿了起來,用著手帕擦了擦,小心翼翼地遞過去,輕喚了兩聲。
趴在桌子上的人半天都沒有動靜,久到桐葉以為人睡著了,她才緩緩直起了腰身。
桐葉將手里的東西又遞近了些,裴朱氏沒有接,瞳孔渙散,虛看著前方,發髻上斜插的發簪上綴著的葡萄狀纏絲瑪瑙墜子輕搖不止,桐葉轉身就要將珠串收起來,隱約聽見她輕聲呢喃了一句,“佛說,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