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會疲憊,會在孤獨的人生中迷失方向,所以上天安排了朋友、伴侶,還有家人。
沒有這些,就只剩下自己在孤軍奮戰,那樣該是一種怎樣的悲壯和凄涼?
她多想緊緊抓住陸遙之的手,但或許是因為真的喜歡,自尊才不允許她把他拖入泥沼。
她喜歡他淡然無懼的眉眼,喜歡他與世無爭的純粹,喜歡他“高高在上”、身披光芒。
如果再年輕十歲,或許她可以不顧一切,但她如今已經沒有了那份天真和勇氣。
愛情不計回報,但婚姻講求門當戶對。
和陸遙之分手的第二周,陳翎辭職了,也離開了z市,回了老家隔壁市開了一家小小的服裝店,雇了一個年輕的員工,和家人保持一個既遠且近的距離,她用自己多年來的工作經驗和人脈,除了服裝店,就靠寫稿子度日,一家時尚雜志開了固定的專欄給她,她講一點穿搭和時裝的知識,有時候也給美食雜志寫寫稿子。
管理一家屬于自己的公眾號,在新媒體的洪流中做一個隨波前進的沙粒。
這小小的變動,已經用了自己全部的決心和勇氣。
以前的同事問起,會感慨一聲,“好佩服你啊,過得這么隨心所欲,說辭職就辭職,我都感覺自己不是在活著,就像一顆釘在工作崗位的螺絲釘,而且所有人試圖把我按死在這里,最好一輩子都不動,真可悲啊。”
她笑了笑沒有去答話。
我們總是看見遠方刺目的光芒,但誰又知道那光芒后有多長的陰影呢?
維持一種表面的體面,或許也是一種無法言說的自尊,就像她不允許自己去和陸遙之哭訴家庭帶來的迷茫和苦楚一樣,她也不允許自己和陌生人吐露內心的掙扎,和偶爾想要和這操蛋的生活一起去死的陰暗。
她以為自己處理得很好,在一段注定無望的感情里,及早抽身,不傷害他,也不要傷害自己。在和父母的關系里,她做不到斷舍離,但還是努力地劃了一道界限。
但她或許一直刻意回避一件事,她一直在逃避。
自私是人類賴以自保的手段,她已經喪失了。
所以她離死不遠了,有時候她會這樣覺得。
不知道第幾次了,她感到疲累,靈魂像是跋涉了萬里,蒼老而滿是瘡痍。
她掐著眉心,電話里媽媽在哽咽哭泣,“你弟弟打架,被抓進去了,對方家里不依不饒,他還小,可不能落下這污點,你是他親姐,你也不忍心看他這樣吧?得弄點錢給他走動走動,你手里有多少?先湊湊吧!怎么著也得萬……”
耳朵里嗡嗡嗡地響,渾身的血液終于忍不住沸騰咆哮,她泯滅掉最后一點溫情,歇斯底里地咆哮,“忍心啊!我怎么不忍心,污點算什么,蹲兩年號子讓他嘗嘗滋味不好嗎?錢錢錢,我是你的提款機嗎?你把我當什么?媽,你把我當什么?你就慣著他,一直慣著他,我有沒有說過讓你管教管教他,這次把人腿打折了,下次殺了人,你是去替他被槍斃,還是讓我替他坐牢?啊?”
小時候爸爸媽媽經常吵架,并不避諱她,當著她的面互相挖苦謾罵,用最難聽最臟最錐心的話,一度打起來,有時候她嚇得尖叫,鉆在桌子底下,瑟瑟發抖,她很討厭爸爸的蠻橫不講理,也討厭媽媽的歇斯底里,很多時候她都在想,她長大了,一定一定不要做這樣的人。
媽媽生小孩很不容易,習慣性流產,生她之前至少流產過七次,好不容易生下她,奶奶失望是個女兒,連月子都沒有照顧,爸爸是個薄情的人,又可笑是個“孝子”,對媽媽淡薄如陌生人,時不時會伙同奶奶一起苛責冷嘲熱諷媽媽,她媽媽是個很軟弱的女人,除了哭什么都不會,后來在和丈夫婆婆的長久爭斗里,慢慢變得尖利,變得刻薄,變得歇斯底里。
小時候爸爸對她不管不問,奶奶會用很難聽的話講她,但媽媽會護著她。
記得有一年春節,家里窮得揭不開鍋,爸爸公司不景氣,年終獎泡湯了,媽媽是個家庭婦女,一點收入都沒有,奶奶把養老錢拿出來貼補兒子,但十分厭惡兒媳和孫女跟著“沾光”,她那時候還小,并不懂得太多,只記得自己很羨慕小叔家里的堂弟,堂弟有很多玩具,也有很多好吃的,他很挑食,奶奶變著花樣給他做好吃的,那天奶奶家里在燒茄子,肉末茄子的香氣直挺挺地鉆進鼻子里,她那樣沒出息,扒著廚房的門討好地叫著“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