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連城連喘息的時間都不給他,又繼續說了一句:“還有,他是一時糊涂,那母后你呢?”
你是怎么忍得下心,對同是親生骨肉的我下手呢?就因為……我不是你一手帶大的嗎?
可當初舍棄了我,讓我獨自一人在宮里面對無邊黑暗和狂風驟雨的……不也是你嗎?
連城之前一直以為自己是可以理解謝氏,可以不埋怨她的。
畢竟當時那般境地,她已經是想盡辦法保全兩個孩子了,她身為母親,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但有時他還是會克制不住地想,如果母親當初選擇了留在他身邊的話多好?畢竟誰不想讓母親陪伴著自己長大呢?誰不希望在自己摔倒的時候,能有個人扶一把,在自己受傷的時候,能有人安慰一句,為他擦去眼中的淚,問問他疼不疼呢?
這些都是他從未得到的東西,是他當初無比嫉妒魏泓的東西。
所以當有朝一日,他得知謝氏還沒死,哪怕是聽聞他們取代了他,他還是選擇了原諒一次,還是抱著那么一丁丁點的期望,想著來日相聚,也能體會一下來自母親的關心和愛護。
但二十余年的時光還是造成了太多的隔閡,他們母子之間除了那一層單薄的血脈,幾乎什么都沒剩下。
當初兩個孩子剛生下來,她或許可以做到不偏袒,送走一個去享受她以為的榮華富貴,自己就留下來照顧另一個。
可二十多年過去,到底還是養在身邊的那個親近些。
當日謝晉說“我若當了皇帝,自會孝順你一輩子,真正將你供為太后的,但阿兄就不一定了”。
這句話,她到底還是聽進去了。
謝氏涕泗橫流:“我知道錯了,阿淵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饒了我們這一次,救救你弟弟吧!”
連城緩慢而又堅定地搖頭:“我已經原諒過你們一次了。”
說完不想再與她多言,喚來了守在門外的下人,讓他們將謝氏和謝晉分別帶回各自的住處,半點沒有要給謝晉請醫的意思。
謝氏掙開宮人的手,撲過來緊緊抓住了他的衣擺。
“阿淵,我求你!娘求你了!救救晉兒,他是你親弟弟啊!”
連城沒有理會,宮人忙上來架住謝氏的胳膊,將她再次拉開。
謝氏見連城真的狠了心要見死不救,之前的哀求全部變成了怨憤,原本對連城給謝晉下藥之事還有些懷疑,此時便斷定了一般,聲嘶力竭地喊道:“還不都是因為你!還不是你先給晉兒下藥,才讓他逼不得已生出這種心思!你有什么資格怪他?你憑什么怪他?”
“你知不知道他這些年受了多少苦?當初他被人看上險些抓進府去做禁臠,要不是我連夜帶他逃走,他可能早就已經死了!”
“你在宮里享了這么多年的福,就不能看在他吃苦受罪的份上體諒體諒他嗎?”
連城仍舊沒有回應,宮人拖著她往外走,她死死地扒住了落地罩,指甲劈裂滲出血來。
“我是你娘!我都跪下來求你了你還想怎樣?你這個皇帝難道連孝道都不顧了嗎?你剛登基就逼死親娘和弟弟,文武百官必會記上你一筆的!”
可是不管她說什么,都再沒得到連城一句回答。
宮人掰開她的手指,堵住她的嘴,沒再給她開口的機會,硬將她從殿中拖了出去,謝晉也被人帶了下去。
殿中重新安靜下來,宮人來將桌上的飯菜撤走。
連城的視線隨著他們的動作在碗碟上停留了片刻,忽而扯著嘴角笑了笑,只是這笑意未達眼底。
“朕第一次吃到母親做的飯菜,第一次喝到她親手給我盛的湯,她卻是想毒死我。”
內侍忙在旁勸道:“陛下別太難過了,太后與您分別二十余載,與您生分,這也是……也是難免的。”